《常山医者》檀郎误

2、初醒

　　欢悯的医术在常山镇是稳坐第二的，为什么说的这么笃定呢？因为常山地处偏远，且农田耕种稀少，人口也较少，有能力就医的人也少，有余力学医的人就更少，更别说有一身好医术却还留在此地的人了。欢悯师父是个例外，他是外来人口，二十年前来到常山后，就再也没出去过。
　　欢悯曾问过师父很多次，得到的结果无非就是“哎呀，外头行医太累了，你师父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谁有点病痛都来找我瞧，又没得几个钱给”“你看常山多漂亮啊，我背着医箱一踏进这里就不想走了。”云云。这些欢悯自然是不可信的，常山镇里师父的医术可是家喻户晓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其他几个乡野郎中分一杯羹，到后来常山的父老乡亲就只认师父这一家了

　　正值农忙时节，欢悯虽没种田却也忙得脚不沾地，早上还没起床呢就被邻村小木子喊了起来，他爹不小心被蛇咬了，等那忙完又被郑大妈叫了过去，她媳妇儿在田里头摔了，如此反复，在黄昏时候终是有空回家了。欢悯瞧着天色，似是要下雨了，家里那病人也该饿坏了，于是步子也加快了些。刚到门前，便瞅见了一片天青色的衣角。
　　“阿欢，我前几日去县城吃酒去了，给你带了些糯米糕，你拿着与尧神医分着吃罢。”
　　眼前这位青衣少年正是那日帮忙救人的二虎的九叔，自己和他也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生得很是英俊，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他家里虽也种着数十亩田，经常忙得脚不沾地，但一有空余时间，他就咬文嚼字，经常同欢悯来讨论四书五经。整个常山镇的年青男女中数欢悯最常读书，也数她读书读得最多。师父从小就监督她，每天加上医书读书必须超过五个时辰，否则就不能睡觉，欢悯小时候还会埋怨师父，为什么别的小孩都能去玩，而自己就得对着书本，真真是无趣极了。师父不会跟她讲原由，估摸着就算讲了以自己的性子也听不进，只是很淡然的回了句“这不好吗，你可是他们几个中唯一识字的小子了。别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咧。”确实，欢悯总觉着别的小孩都很敬服她，她说一，别的不说二，欢悯很享受这种感觉。
　　“对不住啦，我这两天身子有点不舒服，糯米糕难得消食，师父也云游去了，你还是带着回罢。”欢悯敛了敛双眸，心中淡淡酸涩。他的心思欢悯是知道的，欢悯曾经也想过，自己总要成婚的，九哥自小对自己就与众不同，小时候跟着大家伙儿玩，他总护着自己，对自己也是言听计从，只是，自己乃是医者，他赵家要娶的媳妇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别说和她一样经常对着男子裸体了，他和她，终归是无缘的。
　　“好罢，既然如此，那我便回了”他转身离去，伴随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欢悯亦没再多想，转身进了门。
　　到了卧房，这才想起床上那病人似是已许久未曾洗过澡了，看了看他的脸色，竟已有稍许红润了。这也难怪，自己可是喂了一颗人参下了血本的啊。说起人参，欢悯还有点后怕，昨日在药房里无意间瞅见师父宝贝了许久的人参，又联想到师父的不告而别和床上那人的一脸惨样，便一狠心将那人参给炖了。现在冷静过来了，真就后悔了，老头指不定怎么骂自个儿呢。又去打水烧水的想给这人洗澡，如此忙活了一阵，终于开始帮他洗澡了，这人皮肤白皙，似是个富家公子哥儿呢，但愿他背景纯洁，要不然自己当日可真是捡了个祸害。剥开他的外衫才发现，内里远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文弱，身上竟也有许多肌肉，竟比许多常年在田地里耕作的庄稼人强壮。被看的人不知，看的人早已是羞红了脸。欢悯不是第一次看男子袒露上身，确是第一次羞怯，心想，幸好这人没醒，要不然还以为自己要冒犯他，那多尴尬。。
　　“姑娘可摸够看够了？在下实在难受得紧，姑娘可否帮忙？”突然一声清冽的嗓音响起。声音不疾不徐，音量不大不小，但是在欢悯听来，却犹如惊天炸雷。
　　欢悯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看，正好望进一双漆黑的眼眸。眼神转动无波，却自带摄人的功效。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接了句
　　“你……你醒啦？”欢悯快咬掉自己的舌头，说了一句傻的不能再傻的话。
　　“在下可是昏迷了许久？”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有……有个三四天了。”欢悯总算反应过来。抬头望了望他，他亦回眸望着自己，竟一时无话。或许是亦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他咳了咳。然后四处望望。
　　“这里只住着姑娘一人？姑娘芳名？”他的声音还有一点哑。
　　“不是，额，是的，我师父外出了，故而现今就我一人。”欢悯有点没转过来，也自动忽略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他带着疑问地望向欢悯，似乎在等她继续说。
　　“怎么了？”欢悯有点不明所以。
　　“没什么，在下名唤赵恪。谢姑娘救命之恩。”她或许是对自己心存警惕吧，这也难怪，他记得自己好像浑身是伤地挂在一棵树上，然后就昏过去了。
　　“啊？！ 哦，我姓陆，名欢悯，怜悯的悯，欢喜的欢。”欢悯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眼睛不自然的到处转动，却好巧不巧的落在赵恪被自己剥光的胸膛上，脸颊如烧了一般。
　　“我并非有意，只是想帮你洗澡，你看，水都在那里，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动手罢！”说完便急忙跑了出去。
　　赵恪看着落荒而逃的欢悯，心想，原来不是警惕自己，这丫头，还挺可爱的。嘴角噙着一丝笑。又看了看那热气腾腾的水桶，动了动麻木已久的身子，唉，跑这么快干嘛。
　　等赵恪小心翼翼避着自己伤口洗完澡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他这才仔细打量这院落来，正房里摆满了医书和药材，紧挨着正房的是两对面的偏房，一间是自己躺着的，另一间大概就是陆姑娘的卧房了。只是行医之物应有尽有怎么没见厨房呢？莫非那姑娘不会厨艺？
　　正思忖着，院子里想起了脚步声，却不是欢悯。
　　“唉，这位公子莫非就是悯姐捡回来的帮工。”生的好生英俊啊。二秀正好来送饭菜，却见着风姿卓然的赵恪在沉思，不由得心神荡漾。赵恪闻言，狐疑地瞧了瞧二秀。
　　“哦，我是隔壁的二秀，来给你们送饭的，今日也给你带了，你来尝尝？”二秀害羞的邀约。
　　果然，那女子竟不下厨房，连饭菜都蹭别家的。赵恪还是头会见到这般的女子。
　　“无妨，既是送予我俩吃的，那便等陆姑娘回来再吃吧。谢谢姑娘了。”说完，便将饭盒接了过来，眼前之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二秀姑娘可还有事？”
　　“没了没了”二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他迷的出了神。
　　“怎的不见悯姐啊，又出去行医了？倒是辛苦她了，平日里都是别人上门来找她和尧神医瞧病的，现下正忙，只得劳烦她了。”二秀见赵恪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便主动说道。赵恪一想，也不知欢悯出去多久了，更不知她去哪了，这女子，竟也不同自己说声。只得冷冷地回道
　　“我并不知晓她去何处了。”
　　气氛突然变冷，二秀摸不着头脑，只得赶紧离去。
　　欢悯回来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二秀黄昏时送来的饭菜早已凉透，而赵恪竟也真没吃。欢悯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管那饭菜是热还是冷了，捧起来就只是吃。
　　“这已经冷了，你就不能热热再吃？这样会吃坏肚子的。”赵恪正从外边打水进来，便看到这狼吞虎咽的一幕。
　　欢悯闻言微怔，自己从小便是吃别家的饭，有时候跟师父忙的晚了就吃冷饭菜，师父也是个不讲究的，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事，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自己的人，如今也不知道他在外头过的还不好，一时间百感交集，鼻子竟微酸，像是要掉下泪来。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以前山珍海味惯了，不想吃这粗茶淡饭？”
　　赵恪有点无语，自己明明是等她回来一起吃，只是这左等右等不见回来，现下回来了竟还要讽刺自己，这女人……
　　“你不会是在等我吧，我去隔壁村給郑大妈媳妇复诊了，她摔得挺厉害的，我多花了些时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不中听，于是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赵恪没再说什么，只是一掀衣袍坐了下来。欢悯瞅了一眼他的衣物，竟还是当日那件，便急忙跑进师父卧房，拿出一件天青色袍子给他。
　　“这可是件新的，我师父可是一次都没穿的。”
　　赵恪也不忸怩，拿起衣服便当着欢悯的面换上。
　　这人也忒不要脸了，竟……竟……。自己虽是一个大夫，可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啊，这也太不和常理了。
　　见欢悯神色有异，赵恪嗤笑道：“先前你还准备帮我洗澡，还以为你是不在意这些的呢。”
　　“我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你这么做有失礼数吧，看你的举止，应该是受过好的教养的，难道不懂么？”欢悯有些急促的说，其实主要还是怕他以为自己孟浪，对自己失了尊重。
　　见欢悯有些动气，知道此举此言却有些过火，不过一报还一报，谁让她之前讽刺自己来着。这顿饭吃的很不如意，欢悯回到房间，想去挑水沐浴，却发现，桶里早已灌满了热水，而那人白天是洗过澡的，那，莫不成是特意给自己烧的？望向他房间，橘黄色的灯火摇曳生姿，欢悯突然对未来与他相处的日子生出些许希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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