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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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大切诺基驶离老东城，把平江市最后一处市井的烟火气抛在不断倒退的街景里。车载音响系统原装的纯音乐播到了最后一首，舒缓绵长的钢琴音还没响满8个小节就被按停了。
趁着等红灯的当口，冉雒塞上耳机，拨通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面色有些凝重，手里的方向盘猛地一个转向，大切诺基踏着一溜轮胎印一骑绝尘，强行变道右转拐进了人民路。
市局
吕明阳头顶着吉祥物的光环，肉眼可见的明朗了不少，脚底抹油地给齐燃递了杯亲手泡好的速溶咖啡。
齐燃面容可掬地腾出手给小吕点了个赞。众人觉得整个房间都被齐姓副支队长鸡妈妈一般的母性光辉笼罩，不由感叹这出红白脸唱的确实很妙。
沈追唱红脸，齐燃唱白脸，几乎每一个来市局里的小孩都被两人精湛的教育方式洗礼过，只不过还没到齐燃那关就被沈追骂走的人占了大多数。
林志山带着助理走进办公区时看到的就是一派融融的场景。
“林法医，晓南，今天下班早，不如和队里一起吃晚饭！”
谢锐举起手邀约。
岳晓南闪烁着渴望的目光盯着林志山，两起刑事鉴定的报告，给他打了三个大夜的下手。期间隔着玻璃，两人已经对着尸体解决了无数顿泡面。
小姑娘别在耳后的头发已经油得打绺，她打了个老坛酸菜牛肉味的嗝，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林志山觉着有点好笑，只好点了点头。
获得许可，岳晓南欢呼出声。
“吃！吃什么，烧烤还是大排档？听说出了市局左拐500m有一家新开的店他们家蒜蓉粉丝扇贝是一绝！”
“还有……”
“吃什么扇贝！”
声音从岳晓南脑后响起，她下意识一缩脖颈，躲过一波声波攻击。
沈追迈着长腿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眉毛揪得紧。他走到位子上，抄起风衣，猛地一拍桌子。
“干活了！中心商场地下车库发现一具尸体，立刻跟我去现场！”
大家短短五分钟之内品尝无数山珍海味的春秋大梦被沈追一拳击的粉碎。坐在车后座，岳晓南鼓着腮帮子对着沈追的后脑勺盯了一路。
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
他的后脑勺长得还是很漂亮，适合拿来做头骨模型。
中心商场
车子开过减速带缓缓停在一旁。沈追看着警戒线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流，不禁在心里骂了句娘。现代人总是喜欢在乏善可陈的生活里给自己找亮点，连死人也不例外。
沈追一行人推开车门进入现场，新区分局的技侦人员已经开始工作。谢锐和吕明阳去疏散围观群众，沈追则简单环视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地下车库阴暗透着潮气，墙皮脱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撮环形山，天花板顶生锈了的水管横七竖八地排布着，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和血腥味。气体分子的结合十分不和谐，沈追不由揉揉鼻子。
银灰色别克、白色奥迪、黑色大切诺基、金杯警车、白色宝马……
他扭头走向身后车牌被摘掉的甲壳虫，路过了一个皱巴巴的纸球，上面肌肉男健美的肱二头肌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着，露出一排烤瓷大白牙。
沈追弯腰捏起纸团放进证物袋，抬头看见岳晓南的脸色不大好，林志山正和一个背对的人影对视。
“还没把无关人员清离现场啊？这位先生，请您立刻离开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怎么是你？”
冉雒一身笔挺的细纹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露出领口一小截金线。他把视线投向了沈追一头蓬蓬的乱发，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公分。
他动作不大，却被沈追全看在眼里，莫名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这位先生，这里是案发现场。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请您立刻离开。”
沈追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空空的腕子，堆笑着扒拉开并不碍事的冉雒，把头伸进半敞开的车门。
“艹……”
他微不可闻地倒抽一口气。
死者的双手向前伸出作抓握状，白T恤衫和牛仔裤已经被大片的血迹染深，车座的皮革上斑斑驳驳浸透了不少排泄物。
林志山伸手把死者的头部向他们这边扳过来，正巧赶来看情况的吕明阳和一张充血狰狞的面庞打了个照面，愣怔了几秒捂着嘴跑向不远的垃圾桶弓起身子狂呕。
沈追大致判断死者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死者眼球突出眼眶，下眼睑向外渗出暗红色的点状血迹，嘴唇发绀，舌苔厚重的青紫色舌头暴露在外。
最骇人的是他被切割得不规则的喉咙，肌肉组织外翻，食道和气管暴露在空气里，内壁还鼓鼓囊囊地塞着什么东西。
沈追踢了一脚旁边蹲得像个大马猴似的林志山。
“什么情况，说说。”
林志山用镊子挑起最后一只向外挣扎的蛆装进岳晓南准备好的塑料袋里。
“尸斑已经出现但还没有扩散到全身关节，肌肉微微僵硬，推断死亡时间在两个小时到四个小时之间。”
“死者伴随大小便失禁，结合其他症状来看是被勒住后产生的神经紊乱。”
沈追仔细看了看死者的脖颈，在凝固的血迹中发现了一圈暗红的皮下出血点。
“至于死者被切开了喉咙……”
林志山翻找了一下，接连从内壁里捏出几枚光滑的物体。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死者的喉咙里？”
齐燃安抚完脸上吐的没有血色的吕明阳，凑过来发问。
“棋子。”
沈追的火气好不容易被尸体诡异的死状压下，看见冉雒还站在原地神色淡然的开口说话，方才偃旗息鼓的怒火又直冲了几层楼。
岳晓南叫人把尸体搬下车，盖上白布，谢锐搭了把手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了无生气的人抬上了金杯。
“沈支队长您好。”
冉雒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觉得场面不大合适又缩了回去。
“我是南湖支队的冉雒，久仰您的大名。本来今天是专程去局里提交档案正式转入平江系统的，没想到在给邱局去电话的时候得知中心商场发生了命案，就直接驱车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冉雒从西装口袋里面掏出证件扔给一旁的齐燃。
“原来是同行。”
沈追接过齐燃递过来的警员证，仔细端详了一眼。
冉雒，男，32岁，南湖荆水人。
警员证上的证件照大概是几年前拍的，稚嫩青涩的脸庞和面前这个成熟的男人气质有些不符。照片中的冉雒戴着一架眼镜，防蓝光镜片下的皮肤白得反光。
“你就是要接替陈警官工作的新队员。”
沈追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旁边抱着肚子痛不欲生的吕明阳，对“新人”这个词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古玩店“诈骗犯”的身份一瞬间转变成了相亲相爱的同事，什么天方夜谭？
“是的。”
“你刚才说，什么棋子？”
刑事摄影的照相器在众人背后闪着白光，沈追发问。
“就是围棋。”
冉雒推了推眼镜带上手套拨弄了一下证物袋。
“有记载的宋代围棋一副361子，181黑180白。这里是……5颗白子。上面有血迹，看品相还不能分辨出是哪一种棋子，但目测年份不小。”
他拿起证物袋对着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
“靠，在喉咙里塞棋子？这么恶心！”齐燃怒嚷道。
“好了，我们收队回局里。老谢！今晚回去加班，排查一下车型和最近上报失踪人口的警情，确认死者身份。齐燃，你和吕明阳留下调取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带，这个地方光线暗，还处于死角地带，尽全力排查可疑人员。”
“至于冉……冉雒是吧，你先跟我回局里报道，然后去找法医在进一步化验之后确定棋子的种类，毕竟……你是专业的。”
冉雒轻轻笑了一下。
“古玩店里打杂的碎催罢了。”
冉雒一个人开着自己的大切诺基拉风地驶离现场。搬完尸体的谢锐和沈追一左一右坐进警车。谢锐好整以暇看着手肘撑着车窗的队长问。
“那是个什么人物？”
“还记得昨天抓捕老三旁边的古玩店吗，他就是在那打杂的顺带敲诈了邱局派发的手串。”
“嘁，那手串全警局估计只有你一个人带，还真是给邱老面子。大家都能看出来那就是批发市场买十赠十的地摊货，没准还真没趁手的木头警棍值钱。”
“……”
市局
刑侦支队面对突如其来的案子只当是自己少不更事作了一场可以提早下班的美梦，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齐燃和吕明阳宛如一人被抽了一鞭的陀螺高速旋转进了警局。
“这个中心商场真是个把败絮当白玉的地方，光线昏暗盲区死角就不说了，地下车库的安保比我们家小区都差，十个摄像头有九个都是雪花，案子办完了我就报给上面让他们过来整改。”
齐燃骂骂咧咧地一边喝干已经冷掉的咖啡一边向沈追汇报。
这时岳晓南从他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拎着一袋已经被擦拭干净的东西晃了晃。
沈追接过，又招呼冉雒过来。
冉雒从证物袋里捏出一颗晶莹的白子，对着市局的灯光细看。
他也不说话，众人就盯着他凝神。
过了半刻，他把白棋收回物证袋，用指尖封好交还给小岳晓南，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开口。
“是永子。”
“如我所料，果然不是一般的围棋子。永子是云滇保山的特产，始于唐代，盛于明清，可考证的历史在一千二百年以上。这种永子工艺独特，必须由工匠传统手工点‘丹’而成。”
“你们细看这五枚白永子。”他让岳晓南把物证袋给众人传看。
“五枚白永子大小、厚薄、圆滑度都不差毫厘，是用保山特有的南红玛瑙、黄龙玉、琥珀和翡翠等珍贵原料炼制的。对光细看有象牙的成色，年份必定在唐代左右。”
沈追问：“这样一套永子市场价格是多少？”
“唐朝的永子采用的是保密配方和绝技熔炼，曾一度失传。现在在市场上多见的几乎都是赝品和近现代的仿品。但这一副……”
“在当年也是贡品成色，应是无价之宝了。”
谢锐也想看看无价之宝长什么样，奈何直勾勾的眼睛还粘在内网备案的车主信息里无法脱身。在还差一毫米就要把泛油的脸颊贴在屏幕上的当口，他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叫了一声。
“找到了！找到了！”
他招呼大家过来，刚才还围在一起的一堆人呼啦啦全聚过来盯着台灯下护目模式的内网网页。
谢锐点开“平E·37VQ5”的信息链接，弹出一张车主信息单。
“王东勇，男，46岁……就职于平江市古玩城？”
众人齐刷刷向冉雒投射出各异的眼神，他倒也不做表示，只直勾勾着盯着信息栏蓝底的4寸免冠证件照。
尸体扭曲肿胀的，早已不是这样一幅笑脸，可能是因为曾经为同一片天空贡献过二氧化碳，他没有多看几眼，只是惋惜地低了低头。
沈追深邃的眼睛下的错愕停驻了几秒，虚空地张了张嘴也没说出来一句话。齐燃在背后拍了拍他才收敛了情绪，开口吩咐。
“你们几个，联系受害人家属，梳理死者人际关系并安排人员前往古玩城进一步调查。”
“都别愣着了，立刻行动！”
一瞬间众人鸟兽散。冉雒拿起刚才被别人随手放在一旁的证物袋，掏出怀里的蓝光LED手电筒，绕着白色的永子又照了一圈。
晶莹剔透白如蛋清的棋子在他手中静静地躺着，他摩挲着曾被腥甜血迹覆盖的棋，沉沉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