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月色半人家》滙毓

4、第四章 初见徐乐妮

　　到北京是在大四那年初春，寒风刺骨、落叶飘零。但是京城人的脸上看不出冬天慢吞吞的互相问好，健谈的出租车司机，给鸟笼穿衣服的大爷，还有不时翻白眼的北京妞。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饭店盖的像碉堡，石块的外墙，而且那么高，里面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豪华地毯的作用就是让人觉得轻飘飘的，找不着根基、落不了地。
　　新职员培训和公司年会混在一起。新年的余温是北京处处是国旗、东四十条家家门口都是国旗虽然早就过了上元节，什刹海的冰面上划过的是青春、激情的脸孔，表示好感的方法是我打你一拳你推我一把，小月没有一点兴趣。饭店里花团锦簇，连大堂经理的桌子上都有那么可爱的袖珍小国旗。前辈们是笔挺的西装，不是工作服，却个个西装白衬衣。感觉上男的挺拔、女的干练。年会后不久她也买了一套，不太好的玖姿小西装加上灰色衬衣花了快一个月的工资。总算觉得自己合群了。
　　小月的同期有一个湖南的妹子徐乐妮，是衡阳师范毕业的，精致的五官、细腻的皮肤、矮个子，异常的认真。那一期只有她们俩是女生自然要亲近没得选。培训结束小月被分到华东区，在杭州，乐妮被分回湖南而且定好是湘雅医院--是那一批唯一一个没下市场就定了医院的。
　　管正言和中原区的大区经理张逸凡是知交好友，于是分配结束两个领导带两个新人到旁边吃饭。一个普通的东北菜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一斤饺子。小月不喜欢跟不熟的男人吃饭而且还是自己领导，在扭捏自己吃相好不好的时候。乐妮一碗饭下肚了，小月挑挑剔剔的吃了几个饺子，乐妮吃了四碗饭。一杯高粱酒下肚她红着脸说：“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上大学之前没穿过新鞋子。家里三个女子乐妮、红妮、礼妮、一个弟弟。每月三个集，在镇上。早上四点多起床背上山货走到镇上卖掉换回油盐酱醋，太阳落山才到家，鞋子都是妈妈的。小妹妹十二岁才穿上鞋。”张经理看见自己的下属这样，那么个大男人眼圈都红了。管正言跟小月也很震动，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么穷的地方。看着乐妮红扑扑的脸几个人同时觉得：一定要对乐妮好。这份工作带给乐妮的是什么？带给她的又是什么呢？小月突然觉得自己太肤浅，对这个社会根本不了解，对大之天下一片迷茫，对男人、女人、工作一无所知。只顾着伤春悲秋的结果是自己的身体像竹竿，脸色白的不健康。同事和领导欣赏的目光让她飘飘的眼里看不到人，也没有看清自己。带着疑虑小月走上了工作岗位。

　　江南的春天春寒料峭、冷的彻骨。第一次到医院她起了个大早。浙大医院的药房主管办公室外面，已经有两个人在排队，最前面是一个瘦高个的男孩子，戴眼镜，一身笔挺的西装。第二个是一个美丽的江南女子，深蓝的西装，果绿色丝巾，鸽子蛋大小的丝巾扣很亮很别致。她是第三个并且排上队打了个冷战，这大冷的天，一个两个全是西装，小月看看自己的大衣，扭头看看后面，一眨眼的功夫后面排到门口了，重点是全部是西装，公文包。西装、公文包。她成了那个特别的，有一种想回去的冲动。
　　前面的女孩朝她明媚的笑：“没关系的，特别一点反而容易记住，到药房大家都只有三分钟，要想老师记住你不容易。”刚刚学会了不动声色，朝她憨憨的笑。女孩更起劲了耐心的交代她：“每个厂家进去三分钟介绍你的产品，还要想办法留下主任的电话。每周三是开放日接待厂家。我是第二次来了”这个杭州的女孩叫林娜佳，是小月生平第一个闺蜜。她没想到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人家在外面等她，小月有些感动了：“天这么冷，干嘛还等我？”“没关系，反正回去也没人，我一个人住，”小月哑然，想到自己办事处的热闹，不能理解。随即两人一起逛了延安路，吃了饭，回到办事处大家纷纷好奇：“月儿这末快交到朋友了？”嚷着要看看。于是第二天常小月把娜佳带到办事处，还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并且设家宴欢迎娜佳，绍兴地区的代表的罗琖风尤其热情，比她还热心的给娜佳夹菜、倒水。
　　琖风是山东人，家里做生意，他自己山大扩招的时候刚赶上，他因此认为自己的运气比一般人好。上大学的时候就很优越，喝酒、打牌、交女朋友。工作了以后家里还很惦记：每次回家都是呼朋唤友，到处买醉，家里一般大的同学、朋友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自己也不急。离家的前一天，父亲总是一声不响的把钱塞在枕头底下。他一边收钱一边跟家里人说：“我挣得比一般人多几倍。”怎么花的？他家里人自然好奇，她们即使是刚来也是心知肚明。 想起第一天到办事处的事儿，有个很时尚的女人找他，两人在房间呆了没几分钟，那个女人就走了，大家都以为是他的客户，后来才知道是他经常去的酒店的大班，“那大班大白天找你干嘛？”有男同事唯恐天下不乱，“我的工具都在外面抽屉里，啥也干不了。”他很兴奋又遗憾的一本正己的说，我们晃过神来笑倒到地上，罗琖风不笑。只是后来再没见那个或者别的大班来过。
　　工作的日子很紧张，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丢在了银泰百货，不过没有任何影响，管正言送了一套护肤品还帮她交了办事处的伙食费。罗琖风帮她办了公交卡、交了手机话费。不过这些都是报的，娜佳还帮她买了条新裙子，娜佳是外企工资高。小月给大家做了一顿豪华火锅。第二个月发的更多了，甚至追上了娜佳，小月甚至庆幸小偷拿走的是第一个月的。
　　从那以后，只要琖风在办事处，姑娘们带钱出门他一定跟着。去超市就帮拿东西，逛街就在旁边。这个人很有意思，不理她们自己走，然后站路边装着看什么等她们。然后有一天，同样在银泰百货他一脸正经的问我和娜佳：“我是不是跟商场里的男模一样高？”仔细看看，还真是，她们笑的全场都看过来。他依然一脸正经的请她们吃饭，说过几天是自己二十八岁的生日。小月跟娜佳商量给他买什么，却没有结果。娜佳回南浔看父母，小月在办事处洗衣服，一边洗一遍收拾客厅里的东西，顺便打扫卫生，嘴里哼了什么记不清了，罗琖风跟进跟出的，也不说话，突然爆一句：“我的名字很好听吧？是我爷爷专门找人起的，刘禹锡有诗“琥珀琖红疑漏酒，水晶帘莹更通风”。我想有个家，有个老婆，一边洗衣服，一遍哼歌。”小月楞了一下，有些明白他这麽久的表现是什么意思。于是打电话给娜佳：“你们来南浔吧，顺便给他过生日，反正也不知道给他买什么。”娜佳迅速做了决定。
　　三个人在酒店里看了演出，切了蛋糕，顺便又问他名字的来由。他说：“你们一直都不问，我忍不住自己说了，其实也没啥，就是想让自己特别一点，说了原因以后，所有的医生第一次见我就记住了。”“还真不是一般的拼”，这一次小月和娜佳都没有笑真诚的表扬他。“结婚的时候千万不能错，现在户口本上很多都不是父母起先的那个字。结婚证上一定得是父母起的名字的字。”这个时候伤感户口本上的字，原来他也是个很传统的人，琖风看她俩笑自己不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孩子，在许愿。逛了小刘园和张静江故居三个一起去了绍兴，小月非常有兴趣的看了百草园、三味书屋、沈园还有兰亭，在周家祠堂外私下里笑：周家诗书耕读几辈子，万没有想到，自己家过继出去的孩子做到了共和国的宰相。实事总让人感慨，人生总有那摩多的不如意。古今如此，贫富如此，大小一样如此。
　　回到办事处罗琖风成了众矢之的：两个大美女陪你过生日，大学里也没这待遇吧，兄弟们咋弄啊，要还是不要啊。于是，二十八岁的生日过了很多天，成了人生的巅峰。罗琖风的家和老婆的问题时不时的有人问，相对于常小月初到办事处时的殇情，大家都避而不谈，自然而然的把娜佳和他往一起凑。吃饭和坐车的时候让他俩坐一块，开开玩笑等。大家自以为是的以为娜佳没有男朋友，娜佳自己从不否认，小月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
　　娜佳医专毕业到镇医院当医生，年轻靓丽而且认真负责的林娜佳，立刻得到院长的赏识，斯文儒雅的院长充分扮演了一个导师加情人的角色，事后不久安排娜佳去上海进修。两年后娜佳无法回医院，院长也怕到别的医院有人步他的后尘，就给娜佳找了份医药代表的工作，一个人在杭州。“想的真是周到”再鄙视再吐槽没有用，那个院长依然有时间就来。“自从我找了这份高薪的工作以后，他再也没有给过我钱。”娜佳有些不满，尤其是买了真美诗的鞋子以后。娜佳是德国公司，不但高薪，而且有备用金，就是说她的卡里永远都有钱。
　　想起不高兴的事儿她俩常常泡酒吧，跟老外学英语。去蹦迪玩儿到半夜。有一天晚上接到管正言的电话：“在哪儿，回吗？用接不用？”小月愣住了。心砰砰跳的不敢回去，只好说那天住到娜佳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