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确定不是在送人头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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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在海上连续漂了五六七八天后，脚踏实地的感觉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美好。相反，突然离了坐小船时的那种颠簸和晃悠，还会让人脚下止不住地发软，冷不丁都有点不太会走路了。
不过那些都是小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人这一上岸，之前一路上就跟进了水似的、浑浑噩噩的脑袋，忽然前所未有地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我就后悔了。
就算身负重任，就算此行是来找师父的，但我们就这么准备极其不充分地直捣敌方的大本营，真的没问题吗？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嘭一下化为人形的啾美助也郑重地提出了同样的问题。虽然怎么看都有那么点太迟了，但还是意思意思地给了我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结果当然是没有一个人退缩。
看着眼前这伙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明决心，我的内心也不禁生出一股壮志豪情，俨然前路有再多的艰难险阻也都不成问题，只要是为了能早日与吾师库洛斯·玛利安汇合这项伟大而艰巨的任务，我就能……
我就能个屁！
没问题吗？
真的没问题吗？
仔细想想我们这根本就是一伙老弱病残啊？全员挂彩不说，其中一个顶梁柱级别的主力更是直接就重伤报废了，都这种情况了还敢带着几个普通人——还是几个连防御装置都没有的普通人，在恶魔多如狗、LV.3遍地走的敌方老巢里乱窜，告诉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固然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因素在，但那可是一只就差点让我们团灭的LV.3啊！而且我们还个个都不是满血状态……就算是满血状态我们也打不过好吗？这跟天真纯洁傻的小羊羔们明目张胆地在狼群的眼皮底下蹦跶有什么区别？没区别啊？
神奇的是，他们竟然还真就觉得没问题，就连或吊着胳膊或瘸着腿的船员们脸上，也都写满了坚毅。
我：“……”
师——父——
我好想您。
总之就是一路的鸡飞狗跳。
我们先是目睹了一场恶魔版的动物世界，接着又被三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LV.3变着法儿地围追堵截，最后更是遭遇了据说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恶魔召唤——比我们出航被围那次还要多得多得多的恶魔漫天飞窜，就连早已被师父改造成功的啾美助也被那股前所未有的强大传召折磨得头疼欲裂，终究难逃服从的本能，不由自主地前往了千年伯爵所在的江户中心。
想也知道，我们……对，我们也跟去了。
我们不但跟去了，我们还给那被成千上万只LV.3簇拥着的，身边还杵了三四个黑皮诺亚的千年伯爵，来了个是人都知道肯定打不中，唯一的作用就是暴露我们这伙人当下所在的偷袭。
所以，我·们·这·真·的·不·是·在·送·人·头·吗？
他们是计划着要去干掉师父，没错；
我们此行的目的也确实是为确保师父不会被他们干掉，也没错。
但我们就不能先偷偷摸摸地尾随恶魔，跟着它们成功找到师父，再和师父来个出其不意的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吗？
……好吧，我也知道这想法过于理想化，实操起来难度太高。所以简单点，我们干脆就躲起来作壁上观，静待师父收拾掉它们不好吗？
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师父那个人虽然是有那么点一言难尽，却也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呢？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望着眼前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就跟成片成片的黑云似的LV.3，还有LV.3上方那几个奢侈到拿高位恶魔当脚垫的黑皮诺亚，以及诺亚中间那只看似圆滚滚实则轻飘飘，还像个人类一样头戴高礼帽手撑南瓜伞的大玩偶，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交代到这儿了。
啾美助紧张得都快麻爪了：“你们认真的吗？不会真的要动手吧？都不说这个数量的恶魔大军了，光是诺亚大人就有四位啊！这样下去会连伯爵大人的衣角都碰不到就被杀的！完全没有胜算啊啾！”
是的没错，现在都不是蹦跶不蹦跶的问题了，我们这简直就是贴心地把自己都去毛洗净了，再手拉手排着队地挨个往大灰狼的嘴里跳啊！
我严肃脸：“附议。”
啾美助：“绝对会死！肯定会死！百分百会死的啾！”
不不不，你这估得还是太保守了，概率什么的分明早就飙到百分之一万了好吗？
我郑重脸：“再次附议。”
拉比：“……”
“眼下这种情况，怎么也说不出‘放心吧’这种话啊……”拉比叹口气，“确实，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敌人很强，不，应该说，是太强了。但既然选择站到这里，也就再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去到库洛斯元帅那里吧……嘛，往好了想，也不一定就是必败之战啦。”
不，怎么想都是必败之战的吧！
啾美助都要抓狂了：“怎么想都是必败之战的吧啾！”
……不愧是同在师父手底下讨生活的人，这想法神同步啊？
“无论结果如何，”李娜莉解释，“哪怕只能拖得一时半刻，也绝不能让它们就这么到元帅那里去……这就是我们身为护卫的使命。”
啾美助：“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叽叽歪歪的吵死人了！”已然切换成吸血鬼模式的克劳利，不耐烦地亮出獠牙，“是输是赢，不试试怎么知道。”
“就是就是，”拉比附和，“小克说得对，说不定能够惨烈地获胜呢！”
说着，他们便冲了上去。
我心情极为复杂地脱掉斗篷，这时机挑得也太不好了，我手臂上的刀口说愈合还没完全愈合，但想重复利用，上面又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我啪地一拍袖扣，拔|出匕首，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在撕开旧伤和划道新伤之间选择了后者。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拉比和克劳利主攻，我和书翁见缝插针地在旁辅助，米兰达则发动刻盘，负责保护李娜莉和以阿妮塔小姐为首的几个普通人。
当然，至于效果如何……反正我是更想师父了。
因为再也不必担心闹大会引来更多的敌人——还担心个屁啊！全日本的恶魔都在这里了好吗？拉比和克劳利很快便使出组合技，击飞了拦路的三只LV.3。然而，就在他们慎之又慎地准备对暴露出来的诺亚和千年伯爵出手时，其中一个诺亚，忽然从托着自己的恶魔身上一跃而下。
“千年公，告诉它们都别出手，让我来。”
离得近了，能看出是个身材欣长的卷发男性。
衬衫西裤，肤色沉暗，很是散漫地梳着背头。一举一动都透着游刃有余，甚至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还很闲适地夹着根燃烧快一半的香烟。
交锋不过一个回合，拉比脸色骤变：“你是……”
“哦呀，这不是那时候的眼带少年吗？手气很差的老哥也在呢。”卷发诺亚的唇边浮起凉薄的笑意，目光接连在拉比和克劳利的脸上划过，又漫不经心地瞟向我们这边的大部队，“这还真是种奇妙的缘分……嗯？”
“这张脸，”下一秒，他身形一闪，不知怎么就错开拉比他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总觉得很眼熟的样子啊。”
他一边说，一边品评着什么似的俯身凑近我。
“不过头发的颜色好像有点不太对——这位小姐，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这到底是什么老掉牙的搭讪方式啊……
“塞西！”
灼烫的气息骤然掠过身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和对方拉开距离，獠牙大张、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要愤怒的火蛇便疾噬而过，强行将那个莫名其妙的诺亚逼离了我。与此同时，血腥味卷过鼻端，深灰占据视野，等回过神来，拉比已然神色冰冷地挡在了我身前。
“塞西？名字倒是没什么印象呢。”
拉比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我挡得相当严实。我视线受阻，本能地从他身后探出头，就见大片大片被烧焦的黑紫蝴蝶簌簌而落，又在彻底落地之前，化作齑粉，消散在了半空。
“哦，想起来了，虽然头发的颜色对不上，名字也很陌生，但你不就是……”
卷发诺亚摸着下巴的动作一顿，随即缓缓笑开。
“——火车上的那·位·夫·人吗？”
……这么刺激的吗？一上来就用敬称？
“等等，先别急着动手啦——我说，真不认识我了吗？”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眼熟？而且还好像见过很多次的样子？
“是我啊，我，”他语气夸张地指着自己，“缇奇，缇奇·米克。”
所以缇奇·米克是谁啊？
“好吧，就算再怎么提醒，也不可能会认出黑色的我吧。”
怎么你们诺亚还分七彩的吗？
“对了，”见我毫无反应，自称缇奇的诺亚没什么所谓地呼出口烟，顿了顿，想起什么，忽然饶有兴致地问，“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呢？”
孩子……？
我一愣，这才感到脑中有什么东西，剥茧抽丝，呼之欲出。
“所以故事的结局就是这个吗？历尽千辛万苦只为去到大洋彼岸的母子俩终于找到孩子的爸爸了？”
“啊，说起来，那孩子的右眼好像也戴着眼带呢，虽然发色什么的对不上，但仔细一看这不是和眼带少年长得很像吗？该不会我们的眼带少年——就是故事中那位抛妻弃子的爸爸吧？”
……我知道这人是谁了。
我下意识看向拉比。
“眼带，”克劳利也看了过来，“这家伙到底……”
“是你们在那次旅行中遇到的人吗。”书翁的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在陈述。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从刚才开始，拉比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对，此刻更是死死盯着对面的缇奇，“他是那晚……出现在蒂姆录像里的人。”
那晚，出现在，蒂姆录像里的人？
“什、什么，他就是那个杀害了亚连大人的诺亚吗？”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亚连才没有被杀害，脸上却瞬间没有了任何表情。
可是，为什么会……没认出来呢？
虽说当初看录像的时候，斯曼也好，诺亚也好，我确实没过多关注过亚连以外的人。但就当时事态的严重程度而言，我不觉得自己会认不出这样一张堪称关键的脸——而且与其说是认不出，倒更像是……因为见过的次数太多，以至于最该刻骨铭心的一次反而没能在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一样。
“亚连？”缇奇眨了下眼，露出些恍然的神色，“哦，是在说亚连·沃克啊。”
“……这个黑痣就交给我，你们谁都不要出手。”拉比终是再无法忍耐，一把扯下身上碍事的斗篷，“不把他狠狠地揍上一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等等，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应该单挑的吧？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要单挑，也应该是我们所有人一起上单挑他一个人啊？
“什么啊，”偏偏对方还特不要脸地来了个火上浇油，“杀了那个出老千的少年，就这么让你生气吗？莫非……他是你的朋友？”
“……住口。”
我赶紧一把抓住拉比的手臂，不让他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冲上去。
“还真是朋友啊，这么说来，那边的短发少女，还有塞西夫人，也都是他的朋友了？”
“住口！”
“那还真是抱歉呢，朋友死了，很悲伤对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别看我这样，我也有的啊，朋……”
——啪。
在缇奇错愕的目光下，我冷不防斜跨一步，用冰凉冰凉的手啪地捧住了拉比的脸。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这个诺亚段数太高，专往疼的地方下刀子不说，还声情并茂的。
再这样下去，拉比仅存的理智都会被气没的。
“忘了吗？亚连没事的。”
我只能试着直视拉比那双因愤怒而愈发浓黯的眼睛，他的眼中很少会像此刻这样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在其中停留。
“别什么人说的话都信啊，知道耳朵为什么会长在脑袋的两侧，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吗？就是为了帮我们过滤那些没必要听进去的屁话啊。那么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他说死，我说活，你是信他还是信我……嗯？等等？为什么没立刻回答？这还需要想的吗？抛开我们这么多年的战友情不谈，光从长相上看，也明显是我更有说服力吧？”
“喂喂喂，这算什么？人身攻击吗？”
我只当苍蝇在耳边嗡嗡，一连拍了几下拉比没包纱布的那半边脸：“喂喂喂，听到我说话了吗？”
“……对不起，塞西，”拉比浓黯的眼中终于映出我的存在，他短促地吸了口气，轻轻拿下我的手，“我没事了。”
真没事假没事啊？
我还待再巩固几句，就听缇奇意味不明地插了个嘴：“你们之间的感情还真好啊，真是……让人羡慕呢。”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人嘴皮子厉害！
看事情看得也透彻！
透彻到我都忍不住回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缇奇笑问。
“羡慕吧，”我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阻止了，“反正你也就只能羡慕羡慕了。”
缇奇：“……”
缇奇：“噗。”
“之前在火车上，我就想说了，你这个人还真是……所以那次的是什么？任务中的伪装吗？”
当然是伪装了。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说些什么，就再度被拉比塞到了身后。他死死握着锤柄，严严实实地隔开了缇奇看过来的视线。
“别理他，塞西。”
“要不要防得这么紧啊，”缇奇夸张地叹口气，“算了，反正也打算告诉你们的。”
“还活着哦。”
“亚连·沃克那家伙。”
拉比好歹被我打过预防针，尚能自持。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是李娜莉和克劳利：“什么？亚连……亚连他真的……”
“真的，还活着呢，而且说不定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缇奇的嗓音低柔得就仿佛在同情人私语，顿了顿，以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问我们，“想见他吗？”
“可以哦。”
“只要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不过不用担心，亚连·沃克的圣洁已经被彻底破坏了，就这样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地被我派去的LV.3打个半死，再带过来……”
他扔掉烟头，轻描淡写似的，一脚碾上去。
“——相信我，用不了多久的。”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确定不是在送人头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