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152、荣耀（一）

　　猎宫之中，一片凄然惨淡的光景。
　　蒙挚一个人站在广场中央，看着横七竖八，横陈于白玉阶上的禁军尸体，心中一阵巨石碾过般的剧痛。
　　“蒙大统领，”萧景琰默默地将手搭在蒙挚的肩上，轻声安慰，“大统领辛苦了。”
　　蒙挚回首，见萧景琰亦是披头散发，衣衫污乱，左臂还用绷带吊在胸前。
　　“靖王殿下也辛苦了。只是再辛苦，我们终究也是活了下来。我的三千禁军兄弟，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我心中实在是......”
　　“蒙大统领请节哀，”萧景琰哽了哽喉头，“这些兄弟为国尽忠，也算是死得其所。他们的身后事，他们的遗属，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予以周全。”
　　“为国尽忠？死得其所？”蒙挚的嘴角扯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也算是吧。靖王殿下，恕末将多一句嘴，经此一役，誉王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您的地位将扶摇直上，只是难保今后陛下不再扶起个什么人与您制衡。您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萧景琰点了点头，“蒙大统领有心了。我身边有苏先生筹谋划策，日后我也会愈发小心应付。大统领鏖战三日，还是快去歇息。我还要赶快进去看看母妃与苏先生。”
　　“贵妃娘娘与苏先生一直在殿内，没有大碍，殿下放心便是。只是......竹惜姑娘一直在外苦战，不知是否安好。”
　　萧景琰皱了皱眉头，心头略过一丝不安。
　　“她的伤似乎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刚刚她一直在说难受得紧，我在想会不会是她以前中的毒没有清干净，此刻复发？所以想赶紧请母妃过去看看。”
　　“那殿下赶快去吧，索性我也睡不着，后面清点人数这些小事，就让我先替殿下来做吧。”
　　“恩，”不管怎么说，蒙挚对于禁军与各宗亲府兵的熟悉程度一定是高过自己的，他乐意出手相助，自然比自己蒙着眼睛瞎忙要有效率得多。
　　“既然蒙大统领这样说，那我也就不推辞了。哦对了，刚刚我在外面看到，柳生先生似乎伤的很重，还请大统领替我去照顾一下。”
　　“柳生先生......”蒙挚叹了口气，“柳生先生伤得确实很重，不过苏先生已经给他服了护心丸，并飞鸽传书请蔺晨公子前来救治，殿下暂且放心便是了。”
　　辞别蒙挚，萧景琰三步并做两步走入大殿之内，二话不说，跪地将兵符高高举过头顶，呈到梁帝面前。
　　“好，好啊！”梁帝下的龙座，只是简单地慰问了几句，便毫不客气收回了萧景琰手上的兵符。
　　“景琰，此次你护驾有功，朕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封赏！”兵符牢牢抓在手中，梁帝此时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松弛了下来。
　　“护卫父皇，是儿臣的职责，儿臣不敢居功。倒是那些死去的将士，虽则说为国捐躯，但父皇也应该对其遗属加以抚恤，才能尽得军民百姓之心。”
　　“这是自然。那么，”梁帝斜着眼睛看了萧景琰一眼，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冷淡，“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去做，如何啊？”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稍稍一个思量，萧景琰便懂了梁帝此刻的试探之心，心中不觉冷笑，“本来替父皇分忧是儿臣分内之责，只不过儿臣这几日来回奔波，实在是......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还望父皇体谅儿臣，辛苦父皇，亲自操弄抚恤之事。”
　　“恩，”梁帝神色稍霁，“既然你这样说，那朕就亲自来做这件事吧。你也累了，善后的事情做得差不多，就赶快歇歇去吧。”
　　“儿臣无能，让父皇劳累了。”
　　梁帝笑了笑，“不妨事。有你母妃在朕的身边，再劳累，朕心里，也是能踏实几分的。”
　　“靖王殿下......”
　　甫一出大殿，萧景琰便觉心口憋闷，太阳穴处一阵仿佛针扎的疼痛。
　　萧景琰刚刚推出大殿，就听到霓凰郡主从身后叫住了他。
　　“殿下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军医过来看看？”见他一直闭着眼睛在揉太阳穴，霓凰心中不觉有些担心。
　　“我没事。郡主。景琰多谢郡主救命之恩。”萧景琰恭恭敬敬向霓凰做了一揖，霓凰赶忙拉住他。
　　“殿下不必这般客气的。霓凰也是担心苏先生与竹惜姑娘的安危，才赶得上......”
　　“我所说的，不光光是郡主从徐安谟刀下，救我与小惜二人性命的事。”萧景琰面目紧绷。
　　“哦？”霓凰疑惑，“那还有什么？”
　　萧景琰抿了抿锋利的唇角，双眸闪过一丝冷冽的暗沉。
　　“刚刚我在城楼外替小惜治伤，迁延了片刻，郡主派老魏前来寻我，倒是给我敲响了警钟。”
　　“怎么，原本的你，竟没想到要及时归还兵符吗？”
　　萧景琰摇了摇头，“不是兵符。刚刚父皇将我叫到跟前，兵符自然不必多说，他是即刻收了回去的；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拿抚恤有功与牺牲将士一事来试探我。”
　　“抚恤有功将士？”霓凰低头思忖，片刻，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替有功之士请功，又替庆历残部说情，难免有收买人心之嫌。这十万军心若是真的被你收买，不管你是有心或是无异，都会让他如坐针毡，以后想必定会事事防范于你。”
　　“没错。若是按照我以前的性子，根本不会想那么多。父皇本性凉薄，对为他而死的那些将士没有半点体恤之心，善后的工作自然也不会做得太好。若是放在从前，就算他不派我，我也是要力争这一差事的。但是刚刚那一个瞬间，我突然想到郡主让老魏告诉我的话，再看他的表情，已然表现出他对我的防备与不信任，我当时心中便是一个激灵。若非郡主，我现在恐怕已经顺着他的话头，费力去张罗。”
　　“然而终归是费力不讨好，甚至于，做多错多。”霓凰冷笑，“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确实百转千回，不易把握。”
　　“不易把握？我本也不稀罕把握......”
　　“殿下说的可就是气话了。经此一役，怕是你靖王殿下，便是荣耀加身，光彩夺目了。”
　　“荣耀加身......这种踩着别人的血换来的荣耀，与我而言，又有什么滋味可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