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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五月正是栀子漫开的季节。学校里的女生都很喜欢。洁白湿润的花朵,藏在青翠的枝叶中,小小的围成一个花环,或插花瓶,或挂门楦,几日过去,花儿褪成幽黄色,倒象是时间留下的印记了。花香却是不减的。
      那时她看中校后一间房子,十分喜欢,再加上朋友们都在附近居住,不由分说便搬了过去,也不考虑两个月后就毕业的事实。她对喜爱的东西向来任性。
      房子是乡间少有的宁静,在天台上建出一格一格独立的空间。红的窗,灰的墙。阳光很充沛。有时候透过木栅栏照过来,影子在石阶地上星星点点,象是在跳舞。她选的房间窗户下正有一汪水池,两条锦鲤成天嬉戏,快活不知天日。女友们来玩的时候,常常顽皮心起,几个人拿着小枝条拨弄那肥嘟嘟的鱼儿,可怜鱼儿不明事理,十之八九要被吓得四处惊逃,逗得她们几个哈哈大笑。玩得累了,便坐在门外的石柱挂的秋千上。木板搭就的粗糙秋千,倒与这浑然野趣相映。女友一把推过来,高高荡起,风声从耳边掠过,整个人好像要融化在这暖洋洋的空气中。浮生半日闲,年轻时的快乐,真的很简单。
      他是好友男朋友的室友加老乡。以前远远见过,并无熟悉。那日应好友之邀前去蹭饭,只见那间小小斗室挤满了人,幸得外面有个很大的露台。一行人或站或坐,只得他,一个人蹲在那里看着地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蚂蚁搬家。她淡淡扫了一眼,只觉得他是中间最不修边幅的一个。好友大笑:“都是哲学系的疯子。”她也笑,却见他抬头看过来,容貌不甚出众,眼睛却炯炯,她微微一怔。
      她不是那种沉静的女子,一顿饭的功夫,大家便渐渐熟络起来。大学里一群人的游戏,无非是打牌。立马凑出两桌,女友牌技确实烂,以往在寝室经常被揪。这会死也不肯和她对家,换来一人,她捧着满手的烂牌,正怒气滔天,一看,是他,脸上的淡然还是一如之前。起初还勉强的装扮下淑女,可偏偏牌运似要一直坏到底,便开始收不住自己的大声。直到女友笑道:“淑女呀淑女呀。”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有错愕的眼神,只有他,还是淡淡。
      原以为就此一面之缘,却没想到,以后还会经常见到他。
      邻近毕业,在学校无非是为论文奋斗。她是一向懒散惯了的,便时时跑去女友那蹭饭。无耻地当电灯泡,女友非常体贴,怕她讪讪,便抓了他来。原来也是一个懒人。他是女友和她男人最喜欢的一个,说是非常的无欲无争。果然如此,天性还象小孩。她向来喜欢与简单的人相处,从此成就一对饭友。一个星期起码有五天是在女友家蹭饭的,一个来了,必喊另一个。女友看了只是好笑。
      女友的男友正筹谋着考研的事情,便经常留她三人一起打发空闲的白天。正是杨梅上市的季节,早上和他一起去买菜,路边看见大大的竹篮盛着深红的杨梅,她喜欢这丰润的颜色。每每看见,一定要买。买了又嫌太酸,吃了几粒就丢在一旁。所以每次都被女友骂浪费。他次次不动声色帮她吃完,她要买的时候却从不阻止。
      有时候晚上出去通宵,旁人都劝,责怪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啊,一年要住几次院的人,还怎么那么任性?想起他,邀他一同前去,果然不拒绝。后来才知道,他也是身体极差之人,也许是听多了旁人的宽慰,他才能明白她。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因为不舍得,而获得怜悯。身体的苦痛,一样必须放开手。
      渐渐相知。她拍着他肩膀,赞道:“真是好兄弟!”他只是笑。
      时间仿佛在快乐的日子里过的更快一些,转眼骊歌声起,已经到了七月。拿到毕业证书的那一天,大家决定去野外露营。她自然是拍手叫好,硬是跟了去。走过河渠,沿着铁轨,走了好远。经过一片玉米田,肥盛的果实,充满生命。路边的稻子即将成熟。黄昏的暮色渐渐覆盖,终于抵达。一个天然的圆形山窝,四周有树,长满了厚实的青草。她很喜欢。分配给她和女友的任务是捡松果,开始两个人还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一会就被低空飞舞的红的黄的蜻蜓吸去了注意。两个女生蹑手蹑脚。岂奈野外的生物如此灵敏,只累得她俩个吁吁。却还是抓住了一只。两人笑得象满足的孩子,随手抽出一根长的草茎,把红蜻蜓的尾巴捆住,很得意地向他们显摆。蜻蜓一直挣扎着往前飞,她们笑得很大声。可蜻蜓还是挣脱了,打个旋儿,飞了远去,徒留半截尾巴在光秃秃的草茎上,一颤一颤。她们的笑嘎然而止,孩子般的快乐也可以残忍。拥有和离开,是那么瞬间的事。草地中间有人在喊开伙,两人对望一眼,跑下山去,她轻轻地把那根草茎放在一丛灌木上。
      夜色深浓,直至四周影木重重。草地中间生起火来,圆圈舞跳得累了,她席地便躺。女友拖她:“露重,要着凉的。”她咯咯直笑,招手唤他过来:“当我枕头好了。”他依言躺下,她向来当他无性别的好朋友,此时更不顾忌,把头横枕在他胸口,听得他心跳如雷鸣。她伸手拍拍:“你好吵呀。”便迷迷糊糊睡去。也是累了。模糊间,只觉他的手指掠过她的长发,轻轻呢喃:“你的头发好香。”突然地,她什么都明白了。
      渐渐开始有人喊冷,山上的夜晚寒冽。大家商量一下,决定还是回去。她向来不惯山路,夜色迷离,几欲摔倒。他的手伸过来:“笨蛋,我牵你。”她嘟嘴:“我才不是!”却还是把手伸给了他。他的手微微汗湿,握得很紧,她走得很慢,其他人走得逐渐不见人影,只有他陪着她。月色很好,铁轨闪着银色的光。一直伸向不知的远方。她笑着:“再过几天,我也沿着这铁轨回家啦。”他不做声,半响才回了一句:“要是这段路一直走不完,该有多好。”又象是说给他自己听。走到拐弯处,才发现大家都在等她。她欢呼一声,甩开他的手,跑向女友。突然想起,回头去望他,还是先前陪她的慢慢的步伐,月光洒落下来,他是如此的孤单。
      走回大路上,大家各自分散,她独自回到住的房子,正要开门,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幽香。四处看看,一棵栀子正在寂寞地开放。肥厚鲜美的花瓣,在月亮下,看起来湿漉漉的,仿佛可以掐出泪来。
      第二天,她和女友们出去玩。在中途的车站牌下,突然收到他的短信:“不想面对送别,我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车上。”她怔了怔,忽而怅然。
      几日之后,她亦离开。
      ……
      原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宠溺的微笑。
      时间静止,世界如此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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