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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审讯 ...

  •   “嘟——嘟——对不起……”

      商沐掐掉电话,朝着钟离璞伸出手:“把你的终端给我。”

      钟离璞乖乖拿出手机,翻出晃裕同的号码,电话拨出之后将终端塞进商沐手里,之后短短三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商沐在心里感叹着这种区别对待,听到电话那头晃裕同诚惶诚恐地说:“冕下,您有何吩咐,我有任务在身请您长话短说……”

      “老晃,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商沐等不下去直接说明了现在发生的事情,最后说:“你差点就让冕下遇险了。”

      那边晃裕同终于开口说:“小沐,是冕下让你打这个电话的么?你觉得他在怪我么?”

      商沐翻了个白眼说:“他不怪你,他去审人了,让我问你点儿事。你以前跟我说过一点肖成的事情,你说他没通过心理测评,具体是什么情况?”

      晃裕同想了想说:“你知道他是前任巫即亲卫队的吧?在前任巫即卸任之后,肖成大受打击,但实际上被重用,被调入CUS宇宙安全委员会。但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的某些数值很不正常,这说明他的行为有一个特殊的模式。但当年的心理测评中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异常?”

      “是的,后来我们才发现是因为肖成经验太丰富,他无意识地骗过了心理测评。后来针对他专门重新出了一份问卷,测评结果是:肖成是一个过于忠诚的战士。他对于自身的信仰过于重视,以至于在某些情况下无法按照规章制度行动。最后不得不被强制退役。但他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是个优点,我把他当成一个忠诚的同伴……小沐,代我跟冕下请罪。”

      “……果然是这样,和我想的一样。”商沐沉思了片刻,对晃裕同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能请你把肖成从过去到现在所有宣誓相关的音频和影像发给我么?我有用。”

      他挂掉电话,钟离璞就像是雏鸟一样仰着头看着他,问:“晃裕同怎么说的?”

      “过度忠诚。”商沐用四个字概括,“应该说,是为了避免思想上的矛盾和痛苦,偷懒地把某个单一的人或者主义奉为信条的幼稚行为。小玉,我能跟肖成谈谈么?”

      钟离璞说:“规定上是不允许的,但你是我哥哥。”

      商沐冲他很酷地笑了笑,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说:“那哥哥就让你见识一下,成年人的手段。”

      商沐走进肖成的秘密病房,床上的肖成睁眼看了一眼,脸上浮现一抹冷笑,声音沙哑道:“傍上了钟离璞,你还要特意来羞辱我么?你这种菟丝花,攀附上的人再厉害,羞辱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

      “菟丝花是很危险的植物,常常会把寄主吸干,我可没有这么厉害。”商沐毫不在意地说。

      “你也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可不会前一秒还在害怕,后一秒就想出了一整套计划。我确实是输在你手上。”

      “谢谢夸奖啊,我都不好意思了。”商沐靠近肖成,在他的病床旁边坐下,看他嘴唇干裂便问他,“喝水么?”

      肖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但他确实渴得厉害,便轻轻点了点头。商沐给他倒了杯水,喂着浑身捆着拘束带的肖成喝下。

      他一边喂一边说:“肖成,小玉想要知道你和你的前上司联系的方法,你真的不能告诉他么?”

      肖成不客气地喝完了水,用嘴推了一下水杯,口齿清晰地说:“我说了,我就是因为亲卫队解散,对钟离璞心怀不满,我有罪,但这跟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要判决你们判我一个人就行。”

      “行啊,意志坚定。我记得你之前说什么……你有信仰是吧?你跟我说说呗,什么叫信仰啊?”

      肖成不屑地看着他说:“你连这个都不懂,白在晃元帅身边这么多年了。我告诉你,信仰是我们渺小的生命燃烧时产生的火焰,是我们燃烧殆尽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留下和传承的东西!是什么让人类穿过茫茫宇宙,来到现在的家园?是信仰!是什么让五星联盟冲破重重封锁,推翻旧地球权贵?是信仰!是什么让我们消灭了恐怖主义和地区主义,建立了如今的乌托邦?是信仰!没有信仰,我们就都是阴沟里的虫子!”

      商沐不得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敲了敲床头柜说:“好了好了,这些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那都是先人做的。你说点实际的。你为信仰做过什么啊?”

      肖成的身体微不可查地缩了一缩,紧接着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说道:“你在质疑我的贡献么?!退役之前,我是一名五星联盟的光荣战士!退役之后,我依旧在为尊敬的晃元帅工作!我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了保卫人类。你之所以能在这里大放厥词,是因为你生活在我们的庇护之下,是因为我们的高尚信仰!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商沐毫不相让,高声反驳道:“刺杀钟离璞也是你的高尚信仰么?!你为了私人情绪,刺杀五星联盟高层,毫不顾及可能产生的影响,这也算是有信仰么?!”

      肖成的目光慌乱了一瞬间,他张口就说:“那是因为……”他说到一半,猛地闭住了嘴,警惕地看着商沐,“你想让我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强的信仰,那你就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商沐说,“是谁给你的指示?”

      “……”

      “是前任巫即吧。你们好像管他叫……大将?”

      “……”肖成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缓了缓说,“大将是巫载星和五星联盟的重要元老,如果没有证据,请你不要随便污蔑他。”

      “那就奇怪了,还有谁能指示你么?……晃元帅?”

      肖成皱眉道:“你……”

      “当然,我没有证据。我换个问题吧。如果大将的指示和你的信仰发生冲突,你选择谁?”

      肖成这一次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不可能冲突。我为大将做的一切,都与我的信仰完全吻合。”

      商沐冷酷地说:“那只是个人崇拜而已。”

      “那不是!”肖成眼睛中充满了血丝,声音中带着疯狂,“我是他的亲卫队,他是这个时代的中流砥柱,我听命行事,只是在执行任务!我的信仰要求我为我的上级忠诚服务,仅此而已!我没有错!”

      “看来你很坚定。没关系,你来听一下这个吧。”商沐拿出手机,开始播放音频。

      片刻之后,一个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声音在房间当中响起:“我决心做五星联盟的忠诚战士,我宣誓:忠诚于人类,报效星球,献身于神圣使命。在任何情况下,坚决服从命令,严守法纪,勇于接受变化和挑战,为人类的今天和未来奉献一切!”

      肖成的表情从起初的不屑变为复杂,接着慢慢染上了挥之不去的焦躁,在宣誓词播完的同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这不就是……”

      商沐抬起一只手,阻止他说下去:“等一等,还有。”

      手机沉默了十五秒,开始播放下一段音频:“我宣誓,我将拥护五星联盟宪法,置法律之尊严于任何人之上,恪尽职守……”

      “我宣誓,我将坚守岗位,……”

      “我宣誓……”

      “我宣誓……”

      商沐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将所有宣誓音频一个接一个播放,每播放一个肖成的表情就变得更难看一点,手在束缚带下面不安分地挣动着。

      五星联盟注重形式,政府部门几乎每进行一次调动都要进行新的宣誓,在重要会议上也要宣誓。这种宣誓对有的人来说不过是念词,但商沐相信,肖成一定是相信过自己所发的誓言的——或许现在仍然相信着。

      这次他来进行非正式审讯并不是他个人的任性,而是钟离璞和他一致商量的结果。进门之前,钟离璞特意告诉他:“我们能抓到肖成,这也许是我们的幸运。”

      “为什么?”

      “他看上去精密冷静,但实际上够冲动,也够单纯,所以有机可乘。大将与许多属下之间有着紧密的利益网络,那些人是很难攻克的。但对肖成,只要能把他的信仰支柱打垮,他就能为我们所用。”

      商沐微微一笑:“那正是我要做的事情,你在监控室里可要看清楚。”

      他把所有的宣誓词从头到尾放完,慢悠悠地问肖成:“感觉怎么样?严守法纪,听从指挥,不把任何人置于法律之上……都做到了么?”

      肖成嘴唇颤抖了一下,接着用力抿住嘴唇,似乎为说服自己一般一字一句说:“我问心无愧。”

      “既然问心无愧,那就多听听吧。”商沐叫来人,对他们耳语片刻,他们拿来一个耳机戴在肖成耳朵上,耳机里又开始循环播放肖成的誓词。

      誓言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循环,似乎在提醒他背弃了信念。肖成拼命说服自己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一个高尚的目的,但也不得不认清事实:他轻率地在大将的命令下,做了一件违背法律法规公序良俗的事情。

      不,不,不该是这样。大将是五星联盟的元老,他的指示必有深意,只不过自己现在无法理解。

      但如果没有呢?万一那只是一个单纯的、恶意的暗杀计划呢?

      肖成双眼圆睁充血,盯着商沐,试图用愤怒代替怀疑。而商沐转过身,竟然是要离去了。

      这个动作让他脑袋里的弦骤然断裂,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挣开了拘束带,从床上滚了下来。他犹如野兽一般四肢并用,在商沐面前突然暴起,一个用力将他扑倒在地。

      商沐的后脑勺和大理石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头骨与石头相碰发出的声音在他不大的脑壳里来回震荡,震得他头晕眼花,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把身上的肖成掀下去。

      所以说,历史往往会重复他自己,但偶尔也会把攻守双方掉个个儿。

      肖成用刚刚接好还打着石膏的手撑着地面,另一只完好的手掐住了商沐的脖子,对周围人说:“别过来!”

      商沐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脸憋得通红。他望着身上的肖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轻声道:“你被拆穿了恼羞成怒,要对普通人下手么?你可想好了,如果你杀了我,你就背弃所有誓言,也背弃你的大将,你不配谈什么信仰了。”

      肖成神情复杂,自上而下愤恨地盯着商沐,手微微松开一些,沉声说:“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

      “人性是相通的。你擅自把别人当成神,才会看不清。”商沐躺在地上,喘着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位高尚而备受尊敬的元老突然发现,他主动放弃的东西原来并不是毫无意义,而他所支持的年轻人也未必有他想象的那么出色。他也许会后悔吧……但是一切很难挽回。这个时候他发现,他只要做出一个指示,就会有人飞蛾扑火般为他开出路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肖成怔怔看着商沐,除了最后两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和自己想象得一模一样。肖成曾经无数次想过,放弃巫即之位,大将难道就不怨怼么?他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把一切拿回来吗?如果他想要拿回来,自己一定为他开路。

      商沐轻声道:“肖成哥,你被利用了。你被你尊敬的人利用了。”

      “闭嘴!”肖成的手猛地收紧。

      他想他是愿意的,大将是一位高尚之人,他愿意被他利用……但人心的微妙往往就在这里。大将之所以高尚,就是因为他不贪恋权势,也不会利用任何人;一旦他开始利用别人,他就不高尚了,肖成也就不该愿意被他利用了。

      肖成的手指不住收紧,他几乎魔怔地认为,只要解决手下这个人,一切问题就不存在了。

      商沐脸上发紫,他拼命说:“肖成……你这样做……置晃元帅于何地?他不是、他不是也对你有知遇之恩么!”

      肖成的手指闪电般松开,商沐立即滚到一边,捂着喉咙大声咳嗽起来。旁边的人一拥而上,将肖成按倒在地,架回病床上。但这次不是拘束带,而是粗暴地用床板上弹出的铁箍将他重新禁锢起来。

      肖成全程神情恍惚,精神上处于极度的痛苦和纠结当中。

      当商沐在别人搀扶下站起来,还没有开口,肖成便狼狈地说:“你让我想想,我再好好想想。求你们了,你们明天早上再来找我,行不行?”

      商沐对旁边的人说:“给他把耳机戴上。”

      肖成慌了,说:“等等!你这是报复!”

      商沐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个东西,亲自插在肖成胸口的兜里,对他说:“放心,不折磨你。看到这个录音笔了么?只要它能监测到你的声音,耳机里就不会播放任何内容;如果你说的内容让我们满意,音频播放就永远停止。”

      肖成脸色灰暗,抿着嘴唇,旁边的人给他戴上了耳机。

      商沐在他耳边大声说:“我们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他走出房间,钟离璞也刚从监控室里出来,眼睛有点红通通的。商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给他了一点刺激,抢先道:“刚刚那是意外。”

      钟离璞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商沐没听清,疑惑地看着他。钟离璞顿了顿,拉了一下商沐的衣服,示意他靠过来。

      商沐半蹲下去,耳朵凑近钟离璞,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只言片语,却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他讶然转头,钟离璞已经拉上口罩,轻声道:“哥哥,你对我太残忍了。”

      商沐张口结舌,有点笨拙地辩解道:“那真的是意外……”

      但钟离璞丝毫不给他机会,用比他更冷静的态度说道:“我知道。我有预感他会说的,谢谢你。”

      钟离璞摇着轮椅就要跑,商沐连忙追上去问:“小玉,我们晚上怎么办?回去还是呆在这里?明天是月亮假第一天,我们最好回到住所……”

      “第一天是预留反应日,肖成不说我也不走。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你慢点,我头疼……”

      钟离璞闻言顿时担心商沐的头刚刚被磕坏了,轮椅一顿,商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抓住了轮椅把手,叫道:“这下你跑不掉了。”

      钟离璞暗想他一开始就没想跑,就是觉得被人追很开心罢了。他不去看商沐,故意把头扭向窗户的方向,放眼去看窗外。

      窗外万家灯火,飞梭在空中轨道上有序行进,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拥堵,尾气让建筑物有些泛黄……

      等等,泛黄?

      钟离璞朝更高处望去,看见上方的黄色更加明显,明明是黑夜,天空云层中却显出隐隐约约的光亮,无数光点从天空中下落。

      有飞梭好奇地朝着光点过去,让光点落在上方,突然间飞梭上冒出一道烟,歪歪斜斜朝着下方落去。

      钟离璞神色震惊,喃喃道:“是月亮,他们还是算错了……”

      商沐说:“什么?”

      钟离璞猛地转头:“按紧急状态按钮!是月亮,它提前来了!快点!”

      夜空中的云层散开,露出一面边缘模糊的银色圆盘,无数光点从中下落,犹如一场盛大的梦境。

      那是这个时代的月亮,又名,“掠食者月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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