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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醉翁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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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儿姗姗的离开,听到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赛马开始,请众夫人上马。”
梅儿放下衣襟到附近的小溪边盥洗,不知怎么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四处张望。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
“唉!”身侧的人叫住她,梅儿不理,提起衣角胡乱的拭干脸上水渍。
正欲离开,肩膀被亲亲拍了一下,“公主?”
梅儿充耳不闻,再往前冲,箐肴又跑到她的正面确认:“公主?”
梅儿转身背对她,压低嗓子否认:“姑娘,你认错人了。”
“不,你就是公主!”
箐肴扣住她的手腕,见梅儿没反抗,另一手便把住她的脉。
这是干嘛?梅儿条件性的抽回了手。
“箐肴。”汐秋刚好过来。
箐肴不情不愿的移步过去,附耳在汐秋耳边道上几句,“夫人……”
“本宫命你把头抬起来。”汐秋倒是冷静,低声命令着。
她堂堂一个夫人的命令当然要听,抬头就抬头!嬴政见过她都可以当陌路,还怕汐秋能翻出个浪来!
梅儿保持好福身的姿势,缓缓的抬起头:“夫人,有何吩咐?”
“何名?”
3年不见,汐秋早没了初识时的青涩,眉目间添上了为妇的温雅,更多的是已培养出王姬的霸气,话语中带着几分威严。
“奴婢,王梅儿。”以汐秋今时的地位哪会容的下她来分一杯羹,梅儿不敢再看,低下头去。
汐秋冷笑道:“是有几分相似,可终究不是芈夫人。”骑马舞,如此怪异的舞,以芈露公主的身份,她不喜跳、不会跳、更不屑于跳!
“分明就是公……”箐肴正要再说,却被汐秋阻断,扬手遣退梅儿:“退下。”
“诺。”梅儿赶紧的提腿跑开。
就是嘛,她都这么自毁形象的跳骑马舞,和曾经的芈露肯定是天差地别的。既排除认识芈露者对她的猜测,又博君一笑。
错了,她哪有能力逗笑嬴政,是借此来衬托出颜雪演奏的高雅。
梅儿入得练武场,只见胡服打扮的姬妾们紧握缰绳,压低身子,前倾向马头,做最后的冲刺。
梅儿刚洗完脸,眼睛被溪水浸得有些疼。眨眼,可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到了胜利的欢呼声。
定睛看去,司马兰曦夺得冠军。一身紧致的胡服包裹着,把她的身形展露得恰到好处。适才还是温文尔雅的女子,含着浅笑和胜利的汗水,竟隐约有种妩媚且冷冽的女王气概。
众姬妾们纷纷抵达终点,如今场上最显眼的要数李孽。那匹赤骅实在太矮小,奔跑中根本就追不上比它高出大半个头的马。加之尚未被主人驯化,野性难消,哪里会接受李孽的驾驭。
刚跑上数步,赤骅就耍起了幼马的脾气,鼻端的呼吸加重,亦不断的扬蹄,非把马上的重物倒腾下来才肯作罢!
柔弱的李孽哪里经得住这多方的折腾,只觉得手上一滑……
“啊!”梅儿吓得低吟一声。
擦亮眼睛再看,幸好她倒入了蒙恬的环抱。
赤骅是他的马,如果李孽受伤他自不好向大王和李大人交代。所以当蒙恬发觉赤骅开始躁动时,他便一个纵身,快速的把她接住,关切的问道:“还好吗?”
“嗯,谢谢蒙公子。”男女授受不清!李孽急忙从他的怀抱中起来,小脸已是通红。
“哈哈……”嬴政突的大笑:“蒙卿,你的爱子轻功和胆量了得,寡人很是喜爱。今日难得心情甚好,特赐婚于蒙李两家,蒙卿意下如何。”
梅儿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哎哟,从来没见过嬴政如此开怀大笑,也太假了吧!难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才是本次论马宴的目的?
“微臣……”蒙武有些犹豫,可王命不可违:“谢恩。”
“谢大王。”想他李蒙两家曾都是吕不韦的人,为保各自利益向来水火不相容。李斯本是趁大王论马宴带上爱女博君亲睐,如今听得如此安排哪里舍得,便婉拒道:“可惜呀,臣女尚未成年,有误大王厚爱了。”
“勿需怅然,待数月后,李卿之爱女笄礼一过便可成亲。”嬴政仿佛真是特别开心,偏要赐婚才肯罢休。
“这……”李斯哑口无言,李孽一直在乡间养着,一年前才接入咸阳,大王就已了解到她的情况,哪里容得再辩驳。
嬴政为表示自己是一位开明的君主,挥臂问台下的蒙恬和李孽:“尔等可有异议?”
“臣女谨听王命。”世家子弟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嫁予大王独守空闺寂寞,而是嫁予蒙家缓和父亲在朝臣间的冲突,已属幸事。
“草民……”蒙恬单膝跪地,抬头看了看大王身后,低头硬深深的说:“不愿!”
“为何?”嬴政问话平静,似猜出结果。
蒙毅见他久久缄默其口,自己反而按耐不住帮着解释:“回大王,兄长已有喜爱之人!”
“蒙毅。”蒙武怒瞪儿子的无礼。
“哦。”嬴政倒未生气,“那就让蒙恬一妻一妾同娶,岂不妙哉。”
同娶妻妾,那会有损李家威严!蒙恬更不能同意。
可蒙毅一句戏言,若在大王面前否定其话便是欺君!
这可如何是好?
“草民蠢钝,只知一夫一妻一双人,不敢多妾而伤了别家女子的心。何况,草民幸得大王看重,十五便允以冠礼。” 他跪地叩首,语气加重:“故而草民实在羞于成家,必先立业!”
“既然蒙恬志气高远,此事暂罢,毕竟来日方长,蒙恬以后多与蒙武入宫走动。”嬴政真是给了蒙恬莫大的殊荣,当然也不能下了李家的脸面,遂恩赐道:“李孽秉性纯真,寡人甚喜,特封为言真公主。”
这便是明确切断了李孽成为王姬的可能,李家只得谢恩,喜怒难言。
随后众人又用了些餐点,渐渐开始变得慵懒。腾很快心领神会,结束了这场论马宴。
马对秦来说的确很重要,甚至梅儿这种宫中的小喽啰也能指派出差,去大草原培训马匹知识。
来到广阔的草原上,苏汀兴奋得犹如脱缰的野马,笑嘻嘻的说:“往年都是我一个人来,今次有梅儿作伴真好。快些,就要到了!”
由于是天没亮就到达的,四周还很安静,只听到脚踏在青草上的悉索声,一切是如此的祥和。梅儿闭眼,贪婪的深吸数口新鲜的空气……
“你记得,天亮之后就不要随处乱跑。”不知何时苏汀又窜到她的身边。
“为什么?”难得出宫,白天没事溜达一圈也很正常呀。
“大秦骑兵每日都要来此驯马,如果女眷随意窥探,不慎犯下苟且之事可是要杀头的!”苏汀怕她不信,说着还比划了下抹脖子的动作,“所以,那些个骑兵壮丁你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秦国的御用马场,王家良驹和兵用战马皆出自此。其草木茂盛辽阔无垠,确实是驯化马匹、培养骑兵的好地方。
“正好,天快亮了。我们先把纤离送到马厩,再去睡个回笼觉。”梅儿摸了摸一同牵来的纤离,马老了,大王不再需要它,也便受命牵来终老。
“吼!”
翻个身,盖严被子继续睡……
“吼!”
哎呀,好吵!
骑兵操练的声音越来越大,梅儿实在没法再睡,踢开被子,探个究竟。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呀还真是有趣。本以为是马上舞刀弄枪的操练,结果活脱脱像杂技表演。
精壮的马在草原上扬蹄飞奔,威武的壮丁双膝微弯站于马上,即使马跑得再快他依然可以张开臂膀迎风而立。只见马一个急转,壮丁骤然落马。
梅儿躲在暗处着急张望,人呢?怎么没有落下马呢?
且看壮丁从马左侧跃起又跳到右侧,腿踩尘土一个借力便重新坐回到马上。
“吼!”助阵呐喊之声响起。
随即下一位壮丁骑马来到草坪中央……
正要看个仔细,梅儿却衣襟一紧。
“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快走!”苏汀刚休息了一会儿就发现梅儿不在身旁,忙出来找她。
“哎哟,不过就是来看看嘛。你都不知道有多精彩!”两人跑开有一段距离,才终于敢大声的说话。
“精彩什么呀,马场里的马倌告诉我有宫里的人来此巡查,刚才若是被发现,怕不仅仅只斩你的头!”苏汀其实不怎么喜欢梅儿,平时总是很木讷的听不进别人说话。当然,这个还是可以忍的,可她偏偏总爱犯低级错误,若是牵连到自己就不好了。
“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练习马术。”
她们外出只有三天时间,还是好好珍惜自由的空气吧。
原以为只是做做笔记听听马论,结果是骑马。她完全不会,也没人来讲解和管理,幸好有苏汀在。
梅儿仍是一团雾水:“我们不是来培训的吗,怎么变成骑马了?”
苏汀兴冲冲的骑着马奔跑十几圈,方返回到梅儿跟前道:“不懂骑马的人如何养马,所以宫里的马倌每年都要来马场练习马术。”
“可是只有三天呀!”梅儿竖起手指,义正词严:“我完全不懂,怎么可能学会!”
“嗯……”苏汀回忆自己幼年学马的经历,“那要看你的胆量和资质了。”
梅儿笑嘻嘻的讨好:“你教教我呗。”
“只要不怕被马摔就能学会,若实在没学好,就待明年再来练习。”苏汀一马痴哪有时间教梅儿骑马,只想着再多跑几圈。
三天,对于苏汀来说,时间流转得转瞬已逝。
三天,对于梅儿来说,漫长到……遍体鳞伤!
才第一天,骑上马不到一分钟就被捣腾下来,摔得伤痕累累。起初觉得学会了骑马,在战国时期多少有些帮助,现在被摔得这么惨,梅儿的倔脾气上来,还非学会不可!
所以第二日便偷偷把纤离牵出来练习,毕竟是老马又照料过这么久,它的野性早无,脾气哪也好掌控,渐渐的就骑顺溜了。很快黄昏将至,待苏汀和其他练马的人都离开后,梅儿总算是有机会把纤离从偏僻的地方骑到更敞平的草原上。
还是纤离好呀,这么温顺,骑着它都不会跟自己尥蹶子。纤离悠哉的踱步……
“嗖”
一阵冷风吹来,梅儿尚未反应过来,马儿便扬蹄而起,似受到了惊吓迅速的奔跑。梅儿只能左手抱住马脖,右手勒紧缰绳制止马匹:“快停下!停下!”
纤离没有停下来,反而越跑越远,甚至跑进了林中……
恐惧越发强烈,梅儿急得用力拉住缰绳,身子一侧左手一滑,直接摔了下来,可偏偏右手缠着缰绳,悬在半空中。
速度太快,梅儿完全使不上力,连臀部也拖得火辣辣的疼!
“嗖”
梅儿听到一阵冷冽的风从耳边划过,手上一松,总算滚了下来。
一道黑影站在了梅儿身前:“速速离开秦国!”
“你……”梅儿头有些昏,无力的靠在树边,“你是谁?”
“你若不离开秦国,我便是要你命的人!”他的声音雄浑,在这空寂的林中瘆懔威寒。一身黑衣蒙面看不清容貌,只见左手食指不知何由断掉,更为他添上几分鬼魅气息。
还没等梅儿再问,他已隐没入树林深处。刚才的话犹似梦中,少顷,另一侧传来马蹄声……
嬴政骑黑马过来,只言未语,阴郁的扫了眼靠树坐着的梅儿,催马向前追去,过了一会儿,才见他牵着纤离慢慢过来。
梅儿扶树站了起来,活动一下手臂,应该还没到脱臼的地步,就是有几道红痕。再摸摸屁股,幸好快到冬天,自己穿得比较厚实,亵裤被摩出了几个洞,如火烧钉敲,尚可忍耐。
应该养几天就好的……
检查完毕后抬头,嬴政已站到她面前,微微的躬身:“见过大王。”
他怎么也在马场呀?难道刚才那个黑衣人是他派来的?
正思索着,嬴政的外袍披到她肩上,威严道:“起吧。”
“谢大王。”梅儿苦笑,此情此景自己彷如残缺的小鸟,飞翔不得。欲寻个港湾歇脚,偏又息于这肃穆严正的伟岸,依恋不得。
“何人所为?”嬴政把缰绳递了过来。
梅儿不懂他的意思,眼睛移向他手执之物。缰绳断裂得很整齐,不像是崩断,像是外力所为!梅儿再仔细查看,连纤离的马臀也青了一块!
直觉告诉她,黑衣蒙面男不会置她于死地。一只纸老虎吓唬吓唬她,边玩去。
“大王何意,奴婢不懂。”梅儿觉得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嬴政抚摸马鬓:“何人准你牵寡人的马出来。”
“奴婢该死!”梅儿灵机一动,跪下道:“纤离老矣,以后只能在马场养老,奴婢实在不忍,想带它在我大秦的土地上再奔跑一次。”
嬴政冷哼:“总是如此多借口,是你自己想骑马吧。”
“奴婢不敢。”梅儿老实的跪着。
“上来。”嬴政说着已重新绑好缰绳,弃了自己的黑马,骑上纤离。
两人骑着马缓缓的前行,嬴政毫无回马场的打算,反而往山坡上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西落,只泄下束束霞光……
她感受着自然的景致,倾听着身后嬴政沉稳的心跳,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详。像寒梅宫为他按摩时一样,静静的谁都没有说话,只默默眷吮着片刻的橡树香……
“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嬴政突然打破了沉寂。
“奴婢只是想在宫里好好的活着。”梅儿不懂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好好活着?果真只是想好好活着吗,芈露?”嬴政收紧手臂,把梅儿框在怀中。
“大王说什么呢?”梅儿傻笑:“奴婢不是芈露,奴婢是王梅儿。”
“那就做好王梅儿的本分。若你是芈露,恐小命不保。” 嬴政说着跳下了马,“下来,王梅儿不配坐寡人的纤离。”
小气,这次又不是她想坐,是你嬴政让她上马的!梅儿虽然气恼他的无情,可还是无奈的下马,乖乖的解下外袍,双手奉上。
不知为何心情那么失落!
嬴政披上外袍离开,纤离亦通些人性,温顺的跟在他身后,只留下落寞的梅儿站在山坡处,独吹冷风……
“大王!”司马兰曦快马加鞭的赶来。
“兰姬怎来了?”嬴政温柔的把她抱下马。
“妾担心大王的安危!”司马兰曦一副小女人模样,柔顺的倚在他怀里,“侍从马上就赶到。”
“来,试试寡人的爱驹。”两人骑上纤离,嬴政洪亮的声音命令道:“王梅儿,把寡人和兰姬的马牵回马场。”
“诺。”梅儿忍着酸痛又跪了下来。
司马兰曦随着嬴政的搀扶坐上马,眼神偷偷瞥向王梅儿的身影,她似乎明白了为何大王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夜空早已露了月牙,呼呼的风声在夜晚是如此的清晰,梅儿牵着两匹马,孤零零的踩着落叶,只求轻微的响声能够换回自己的一丝存在感。
慢慢的,亮光开始逼近……
“梅儿,你还好吗?”苏汀提灯跑过来,仔细一看:“啊,怎么摔得这么严重!”
当时被纤离拖出数米,为了不让屁股摩开花,梅儿整个重心都靠右臂支撑,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已经红肿不堪,苏汀一眼便瞧见。
梅儿苦笑,失魂落魄的说:“我没事,你把它们牵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可是你的手……”她见梅儿表情木讷,怕是摔坏了脑袋,还是先回去叫医官,“你在这休息一下,别乱动啊!”
苏汀说着驾起两匹马离开,而梅儿却傻傻的点头,像是没有听到,仍继续前行。
就这样走到了马场,一个声音刚好叫住梅儿行尸走肉的步伐:“王梅儿。”
暗处的女子优雅的走到她面前,梅儿这才回过神来:“奴婢见过夫人。”
“本宫不喜拐弯抹角。”司马兰曦居高临下的站着看梅儿,“你到我兰曦阁中可好?”
“奴婢愚笨,不配奢望。”梅儿不懂,为何突然要收自己到她宫中?
“不配?”司马兰曦冷笑:“哼,你也知道自己不配吗!你若是哪天配有此奢望,本宫必把你收入囊中!听明白了吗?”
“诺……”刚才被司马兰曦一叫,知觉已然恢复,这才发觉手臂胀疼得厉害,咬牙忍痛,哪还有心思想她说的何意。
司马兰曦看似无情,却在离开时宽慰道:“医官很快就到,忍忍吧。”
她向来高傲,入宫半年多皆不问世事,亦不屑于大王之情,可偏偏自视甚高,凡事她想得到的向来没有得不到的。
以为凭自己的才智绝对能够得到大王的亲睐,可进宫几月,总感受不到大王的真心在何处?
醉翁之意,摸不透亦猜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