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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青葱岁月(六) ...
7、
我上初三后不久,大概是十二月份,天气很冷,我莫名其妙的发烧了,头昏昏沉沉的。妈妈去卫生所拿了药,可一直不见效,都一个星期了我还是高烧不退。而且更可怕的是,我的脸肿了,本来就不大的单眼皮变成了一条狭长的缝儿。
张老师和秦东华来家里看我,看到我的情况后建议妈妈带我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妈妈也心慌,只是发烧也就算了,关键我现在脸肿的像猪头一样,妈妈内心的感觉非常不好。
第二天,妈妈请了假带我去医院。医生问了我得病的过程,看了看我的脸,然后又让我把裤腿撩起来,我很奇怪,怎么还要看腿啊?我腿没毛病啊!
我把裤子挽起来,医生在我的小腿肚上按了几下,有深深的坑印儿印在我的小腿肚上,就像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环形山。
医生一脸严肃,他开了一张化验单给妈妈,说赶紧去化验吧,结果出来后应该就能确诊了。妈妈急得不能行,对着医生直嚷嚷:“我闺女到底得的是啥病啊?严重不严重啊?这病能治好吗?……”
医生和颜悦色地说:“还是快去化验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有什么治不好的。”
妈妈领我去化验,等待结果的时候,妈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她不停的在走廊上踱步,晃得我眼晕。
“丁香,丁香,化验结果出来了。”检验科的护士扯着嗓门喊。
妈妈慌忙跑了过去:“怎么样啊?什么情况啊?有事吗?”
护士淡定地说:“去问大夫吧。”
妈妈赶紧领着我去问大夫,大夫看着我的化验单,眉头皱了起来。
医生:“尿蛋白三个加号啊,而且还有潜血,应该可以确诊了,急性肾小球肾炎。”
妈妈:“啊?什么是急性肾小球肾炎啊?怎么治啊?严重吗?”
医生:“怎么跟你解释呢?就是孩子的肾脏出了问题,肾脏你知道吗?是人身体中非常重要的排泄器官。它不仅仅只有排尿的功能,还有内分泌、调节体内酸碱平衡和水平衡、排出体内代谢的废物和有害物质等很多功能。肾脏一旦出了问题,就不能正常的过滤身体的毒素,所以身体的各项机能就会被打乱。水分不能平衡了就会出现水肿,过滤功能病变了尿液中就会出现本不该出现的蛋白质……”
医生说了很多,听得我脑袋直发蒙,妈妈估计也意乱心迷听得一知半解,她打断了医生的话:“医生,你说得太多了我也听不太懂,你就说能不能治吧?”
医生:“当然能治了,不过得住院,要抓紧治疗,不然转成慢性的就不好治了。”
妈妈一个劲地点头:“行,住院,都听你的,只要能把我闺女的病治好,怎么办都行!”
说实话当时西医治疗肾炎还真是不行,起初医生给我用的是“激素疗法”,虽然我的血尿控制住了,但是我的脸真的变成猪头了。因为吃激素能使人发胖,我看到镜子中大如脸盆的脸,简直不能直视。我哭着问妈妈:“我还能瘦吗?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不是一直吃药打针的吗?为什么我的脸越来越肿了?”
其实那不是肿,我的水肿在西医的治疗下已经慢慢消退,我当时的样子完全是掰激素这种药物所赐,我恨死激素了,正是爱美的年龄,我真得受不了。
张老师经常来看我,她给我讲了很多学校的事情,还带来了同学们给我写的祝福的纸条,上面都是祝我早日康复的话,我很感动。
秦东华也来看我,有一次她还带了她妈妈蒸的肉包子,满满一饭盒,馅里全是肉,只掺了一丁点儿提味的葱花和姜末,我吃得满嘴流油。吃完那顿包子我告诉她以后别来看我了,初三的功课很紧张,马上面临中招考试,不要影响了学习。
我是无缘再做张老师的学生了,也不能再和秦东华一起并肩学习了,妈妈听了医生的建议,给我办理了休学手续,我的心情很落寞。
医生对妈妈说我得的这种病需要安心休养,要吃少盐而清淡的食物,但是还要保证足够的营养。医生还说千万不能大意,如果治疗不彻底转成慢性肾炎的话,就麻烦了,会对以后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严重的甚至将来都不能要孩子。
妈妈真得吓住了,她到处打听给我治病的偏方,甚至跑到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一家医院去咨询大夫,只是因为邻居阿姨的一句话。
妈妈最后综合了很多人的意见后,给我办理了转院手续。妈妈把我转到了乐州一家很有名的中医院:乐州市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这家医院在中医治疗肾炎方面据说有很多先进经验,就是离我家有些远,坐公交车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刚住进这家中医院的时候,每天要喝两次中药,三天要做一次尿常规检查。那个药难喝的简直不能用苦来形容,一种说不出来的又苦又涩又让人恶心的感觉。因为喝中药使我的心情变得超级坏,我开始对每天晚上给我送饭的妈妈发脾气。妈妈听医生的话经常给我做鱼吃,因为医生说鱼肉既有营养还好消化,而且正好我们家别的东西都缺就是不缺鱼。
我看到雪白的鲫鱼汤上漂浮的黄色姜片就朝妈妈发脾气,我说为什么不切成姜丝为什么偏要切成片?
我看到浓油赤酱的红烧小白条就朝妈妈发脾气,我说为什么做的这么油?为什么不做的清淡点?
后来我干脆拒绝再吃鱼肉了,我说我吃鱼吃得看见鱼就想吐,就不能给我做只鸡吃吗?
其实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鸡了,当时真的特别想吃鸡肉。我们家平时很少吃鸡,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会在黄褐色的大砂锅里炖上一只肥肥的鸡。当砂锅里的鸡炖到一定程度就会随着咕嘟咕嘟袅袅的白色蒸汽释放出一股鲜美至极的香味儿,我们四个总是喜欢依偎在砂锅旁努力捕捉那种香味儿,我们生怕那么沁人心脾的味道就那么随风任意散去,我们认为那绝对是种浪费。
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我不管不顾,一根筋的非要吃上一碗鸡肉。
其实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为了给我治病,爸妈已经借遍了周围所有能借的人。
自从我住院后我们家就开始戒白面了,家里人吃姥姥从乡下给我们捎来的玉米糁,吃玉米面饼子,吃杂面条,吃酱萝卜和清炒大白菜。
爸爸去钓鱼的时候再也不让妈妈烙葱油饼了,他总是拿上两个杂面窝头,然后在窝头的圆洞里随便塞进几根酱萝卜了事。而且因为天气越来越冷,鱼也越来越不好钓了,有好几次爸爸钓了一天也只是钓上来几条小白条而已,这些钓上来的鱼全都给我吃了,弟弟妹妹们也好久都吃不到鱼了。
可是这一切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也许知道了我就不会那么不懂事了,我想我当时真是昏了头了。
妈妈没有认为我的要求是无理要求,她充满歉意地告诉我,下次,下次一定给我炖只鸡吃。
记得那天的天气异常阴沉,刚过中午天空中就开始飘落大片的雪花。我站在暖气十足的病房里隔着大玻璃窗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感觉它们离我是那么的近,可我怎么也抓不住它们。
雪花奋不顾身扑向玻璃窗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只洁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漫天的飞雪把外面的所有全都变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往常七点半左右妈妈就会到了,可是今天时钟已经指向八点半了,妈妈还没有来。这么大的风雪,我想她是不会来了。
而且我也不想吃饭,我喝那令人反胃的中药已经喝的毫无胃口可言。
已经晚上九点了,病房的门突然被急促地撞开了。是妈妈,她带着满身的雪花和一身逼人的寒气扑了进来。妈妈的眉毛上、睫毛上全都粘上了一层白霜,她顾不上擦,急忙把一个包裹了好几层毛巾的绿色保温桶放在了我床边的小桌上。
“大香,等急了吧,都是妈妈不好,让你饿肚子了。”妈妈边说边打开了那个绿色的保温桶,在蒸腾的热气中一股浓郁而鲜美的味道扑面而来,保温桶里盛满了泛着金色油花的乳白色的鸡汤,上面还飘着几枚圆鼓鼓、油亮亮的大红枣,我感觉肚子马上就饿的咕咕叫了。
我已经记不清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了,我只记得我狼吞虎咽地吃鸡肉、心满意足地喝鸡汤。满满一桶鸡汤和鸡肉,我竟然风卷残云般很快就消灭光了,我甚至没有来得及问妈妈吃饭了吗?我甚至没有让妈妈尝上一口她千亲万苦买来、炖好,又冒着漫天的风雪徒步给我送过来的鸡汤。
第二天,妈妈没有来,是爸爸给我送的饭。我问妈妈怎么了?为什么她没有来?爸爸起先支支吾吾的,后来在我以绝食相威胁的情况下,爸爸终于告诉我了。
原来,妈妈昨天回家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爸爸告诉我昨天妈妈给我送鸡汤的时候一直等不到公交车,她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到医院来的,回家的时候也是走回去的,到家时已经大半夜了,妈妈又累又饿又冷,回到家就躺在床上动不了了……。
听了爸爸的话,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感觉我就像是一个罪人,我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家里所有的人。
我坚决要求出院,我说我在医院也就是每天喝中药,我回家也可以喝。爸爸咨询了大夫,大夫说出院也可以,但是要严格遵守医嘱按时吃药按时复查。
爸爸很快为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把爸爸好一顿数落,妈妈说在医院守着大夫多方便啊,而且在医院每三天检查一次尿查规,大夫可以随时根据检查结果调整药量。
我对妈妈说我会听话的,我会严格按照医嘱吃药、复查,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接下来我谢绝了妈妈为我煎药的好意,我说我长大了,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说我的病我自己会用心,今后不让妈妈再为我的病操心了。
从此以后,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开始每天煎两次药,每天煎两次小麦葱白水,每周去医院复查一次,这一切我都坚决要求不让爸妈插手我自己来做。
每个周一我都会坐着公交车穿越大半个城市,从西郊的家赶到位于市中心的医院,我熟练地挂号、交费、化验、拿检查结果,排队等待医生诊治、等医生开药、去药房划价、再交费、去中药房抓药,我小小的身影在人山人海的医院穿梭游走,我感觉这里好像不是医院,而是一个战场,因为每次来到这里都感觉像打仗一样。我每次都抓一周的药,吃完了之后去医院复查,然后再抓下一周的药。
医生每次都夸我,说我的检查结果一次比一次好,说我很快就会康复的,我很高兴。
在家里,妈妈一直都做两样饭,她单独给我做一份低盐的饭,而且我的饭一般都是白面做的,番茄鸡蛋面条、葱花油饼、饺子、鱼汤等等。
丁胜他们三个就有意见,他们每次看到我吃得比他们好就气哼哼的。有一次我听见妈妈背着我偷偷警告他们,妈妈说你们几个都要让着姐姐,因为姐姐身体不好,需要增加营养。如果谁在吃饭的问题上再对姐姐有意见,那以后就不要吃饭了。丁胜他们三个被吓住了,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们都臊眉耷眼的低着头,看都不看我一眼。
连着吃了半年的中药,我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小脸红扑扑的,而且连续检查了三个月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医生说中药可以停了,但是小麦葱白水还要坚持再喝半年。
我都已经用了半布袋的小麦和好几捆大葱了,大夫说小麦葱白水对我的病有辅助治疗的作用,既利尿又消肿而且还可以促进内分泌的平衡。
我每天都喝两次小麦葱白水,晚上喝完之后锅里剩下的稠稠的开了花儿的小麦就进了爸爸的肚子了,因为我们谁都不愿意吃。爸爸甚至把煮的稀烂的葱白都吃了,他什么都舍不得扔,好像我们不爱吃的东西他都特别喜欢吃。
已经不用再吃中药了,我的心情好多了。我每天做的事情除了喝小麦葱白水之外就是看书,因为家务活妈妈什么都不让我干,妈妈说我还是个病号呢,要好生休养。
至于看书,妈妈没有阻拦,她还非常支持我。妈妈给我借了很多书,中外名著、报刊杂志、天文地理、人物传记,只要是她能借到的书她都一股脑地给我搬回了家。好在我对所有的书都来者不拒,我就像一块如饥似渴的久旱的土地,疯狂地摄取书中的营养和甘露。
读书使我懂得了很多道理,我知道感恩了,我知道心疼父母了,我知道关心弟妹了,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了,精神上也得到了一次充分的洗礼,我感觉我——重生了。
丁香的重生,真得要感谢妈妈!没有妈妈忍辱负重的坚持和照顾,就没有丁香今后幸福的人生!在这里,丁香遥望星空给妈妈鞠躬了,妈妈,您就是天上那颗最亮最闪的星,希望您永远幸福、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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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青葱岁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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