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娇娃》维唐

38、第三十八章

　　许世恒不知道的是，许欢颜是为了逃避情伤才去尝试鸦片。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她屈从于短暂的麻醉，她想从迷幻的烟雾中寻求快乐，排解苦闷，她的内心也就没那么痛苦了。
　　而让她坠入情网，爱得无法自拔的人是阿泰。
　　阿泰跟随傅允奇之前做过苦力，在码头当搬运工，起早贪黑的扛麻袋。和他一起干活的兄弟都佩服他，不赌不嫖不抽，节俭克制。赚的钱是工人里最多的，却连茶水都舍不得买，在家烧好白开水带到码头喝。他的钱赚一分存一分，那时他的愿望很简单，存够了钱娶媳妇，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后来阿泰找到一份轻松点且收入高一点的活计——拉黄包车。走过上海的大街小巷，一路撒下他辛勤的汗水。
　　过了新鲜劲后，许欢颜的生活表面浮华，内心并不开心。一日她神情恍惚，走在街道拐弯处被阿泰的人力黄包车撞了。阿泰吓得面如土色，连声道歉说对不起。许欢颜被突如其来的小事故吓得大叫一声，回过神来却显得比阿泰还镇定一点。
　　才发觉痛，见手磕破了一点皮，鲜血直流。许欢颜一心只想回家，不想和他计较，挥挥手：“算了算了，没事。”
　　阿泰不放心，“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一点小伤，我自己回家处理吧。”
　　阿泰本来暗呼倒霉，撞了个娇滴滴的有钱人家小姐，几天的工钱都不够赔的，兴许一个月都白干。见人家毫不追究，他难以置信：“真不用我负责？”他没少见过一些有钱人的颐指气使，无理取闹。
　　许欢颜扯扯嘴角，觉得这车夫真是又傻又憨，傻得可爱，“真不用。”都说了不用了，还这么烦。
　　害得人家受了伤，遭了惊吓，阿泰终究还是过意不去。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补偿点什么。
　　他很快遇到了一个机会。许欢颜遇到一个劫匪抢包，大声求救。机缘巧合，阿泰当时正在不远处，他当即放下拉黄包车，挺身而出，帮她把包夺了回来。见惯了虚伪做作浮夸轻佻道貌岸然的公子哥，许欢颜觉得阿泰很不一样，他身上有许多可贵的品质，心思耿直，为人忠厚老实。略加接触，她对他好感倍增，觉得这块傻傻的木头也挺可爱。
　　许欢颜三天两头频繁地包阿泰的车，也不让他拉着去某个地方，而是纯粹地让他在黄浦江风光带闲转悠，逗他说话，甚至让他陪她逛街。一来二去地阿泰心思再迟钝也明白了几分。他受宠若惊，惶恐不安，心里也有几分欣喜，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喜欢他，还是一个身份高贵光鲜亮丽的有钱人家小姐。他不敢置信，又觉得这个女孩的感情是如此的沉甸甸。他只觉得身边有几千几万朵烟花在身边“僻里啪啦”地绽放，美得简直无法形容了，胸腔内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热血沸腾，激情澎湃，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感自豪感和血性都被激发出来了。
　　阿泰装作不知，朦朦胧胧的模棱两可地，两个人处了一段时间，比朋友更亲近一点，又还不是恋人。直到突然有一天阿泰玩失踪，对许欢颜避而不见。
　　许欢颜费劲周折找到他，问：”你到底什么意思，跟你明说了吧，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阿泰提醒她道：“你家人不会同意的，他们只会以为你一时受了我的蛊惑。”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爹最疼我了的，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同意的。”
　　阿泰耷拉着脑袋，半晌说出一句，“你是金枝玉叶，我配你不起。”地位身份的差距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巨大的鸿沟，他一个穷小子，有什么非分之想是不对的。妄想攀上富豪家的女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应该有自知之明。他一想到未来，只觉得痛苦绝望，看不到光明。
　　许欢颜恨铁不成钢，“你不要看不起自己，我说你配得起就配得起。”
　　“谢谢你看得起我，还是算了吧。从小衣食无忧，父亲疼母亲爱，不是人人都有这份幸运，你要懂得珍惜。我不是你的理想对象，你可以找到更好的，随便找一个都比我要强。”
　　许欢颜忍住泪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打了阿泰一个耳光，打得她自己手都麻了红了，饶是阿泰皮糙肉厚，也被她打肿了脸，脸上现出五个手指印。
　　阿泰也觉得自己该打，他亵渎了一个女孩对他纯真的爱恋，他让一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孩为他伤心流泪，他罪孽深重，他罪该万死。他没有避开，打吧，继续打吧，打到你消气为止。他闭上眼睛，等待下一个耳光的来临。
　　许欢颜的第二个耳光没有落下来，她掩面哭着跑出了屋子。阿泰感到脸上凉凉的，一抹，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自此许欢颜在夜总会和一个又一个男伴跳舞，在戏院赌场消磨时光，醉生梦死。她陆续交往过几个男朋友，但是从未交心，玩游戏一样过一段时间就分手，把她父亲气得半死。
　　如果不是遇到阿泰，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说不清他们之间是缘还是孽。
　　紫苏也想学跳舞，可是没人愿意教她，没人愿意陪她跳。要是找小猴子估计他是肯答应的，紫苏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照做，可是他又不会跳。紫苏急的心里痒痒的，抓耳挠腮。
　　阿泰知道她郁闷的缘由脱口而出：“我会，我教你吧。”
　　紫苏瞪大眼睛，阿泰居然会跳舞？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阿泰有点羞惭，他会跳舞还是许欢颜教他的。许欢颜心血来潮要教他跳交谊舞舞，还说他学会后要带他去国际饭店去跳。阿泰摇头不肯，抵死不从，无奈许欢颜撒娇耍赖，当时搂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他闹了个大红脸。他初学时笨手笨脚，踩了她不知多少脚。许欢颜浅嗔薄怒，直骂他笨蛋。问他知道什么蛋不能吃吗？笨蛋。知道什么瓜不能吃吗？傻瓜。阿泰不想跳了，她又死磨硬磨地非要拉着他跳。
　　那时候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一想到她，阿泰心里欢喜又悲哀，甜蜜又哀伤。心里闷闷地痛，又丝丝的甜。他真心地希望许欢颜忘了他，又希望她心里永远为他留个位置。许欢颜骂他没心，她错了，他是活生生的人，他也是有心的。可是他也只有这一颗心，别的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想什么呢？是在想许家小姐吧。”
　　阿泰愕然，“你怎么知道？不，不是。”
　　“不要抵赖了，别瞒着我啦，我们都知道了，听许家老佣人的讲述再加上我的聪明才智拼凑出来的。”
　　原来许欢颜和阿泰有这样一段渊源，原来阿泰是引得许欢颜性情大变的罪魁祸首。紫苏知道事情的始末后。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为什么她会觉得许欢颜没那么讨厌了呢？为什么她会觉得阿泰有点可恨了呢？为什么她会觉得感动，心里湿湿的想哭呢。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嗨，服了你了。那许小姐喜欢谁不好，偏偏要看上你，也是她命里的劫难，估计是她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什么都不缺，偏在你身上找不痛快。”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阿泰哥，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对傅先生忠心耿耿，有人出更优厚的待遇挖墙脚你都不为所动。可你为什么对一个爱你的而且你也爱的女人这样决绝。两个人都不好受，你是何苦呢。你怕什么，要是我是你，不管怎么样先把她收了，有什么艰难险阻以后再说，”
　　阿泰沉默。
　　紫苏拿出一封信，“这是她留给你的信。”
　　阿泰抽出信，信写的并不长，“阿泰：我这个人以自我为中心，大概从小太顺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我对你动了情，希望你一同样多的甚至更多的感情来回应我。也许我心有不甘，所以才不肯放手。说不定你应承了我，我早就把你弃如敝履了。我一度迷失自己，为爱痴狂成魔，给你也带来困扰。所幸现在迷途知返，我想开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强扭的瓜不甜。为了爱情犯傻，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不会再烦你了。我会找到我的幸福的，你多保重。许欢颜。”
　　阿泰握着信纸的手簌簌地抖了起来，他低声说道：“我回去了。”就走了。
　　这边厢，唐蒙见红绫和一个男士跳舞，心里酸溜溜的，嗤之以鼻：“哼，稀罕。搂搂抱抱勾肩搭背成什么样子，伤风败俗。”
　　一曲舞罢，唐蒙拖着红绫的手就往外走，不许再和别人跳舞了！“
　　红绫觉得他不可理喻，“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
　　“凭我喜欢你。”
　　红绫被吓到了，“你捉弄我的吧？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我是认真的！”
　　“你有病吧。”
　　轰隆一声炸弹爆炸，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整栋大楼猛烈震颤，楼里的人东倒西歪地站立不稳，大火燃烧起来，火光冲天，浓烟弥漫。人们尖叫着，慌不择路地四下寻找出口逃命，人群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地往外冲，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少生了一对翅膀。人群挤成一堆，堵得道路水泄不通，更是难以逃出去。越慌越堵，越堵越慌，哭天喊地的，咒骂求救的……顿时欢乐的宴会变成恐怖的地狱，刚才还是一片欢乐的海洋，一下子成了惨烈的修罗场。有人镇定地指挥疏导，情况才稍有缓解。
　　阿泰在外面逃出的人里一个个搜索，没找到许欢颜，不禁一阵恐慌。焦急地看着门口，希望能看到许欢颜完好无损地出来。
　　火光冲天，整栋大楼红彤彤一片，黑烟升上屋顶。屋里痛苦的呻吟声，凄厉的喊叫声，阿泰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阿泰不愿再等，他心急如焚，一分一秒就是生死之间，片刻不能耽误。他不顾浩大的火势，就往里面冲。
　　有人在喊：“危险，不能进去啊！”这人怎么回事，别人巴不得抢着出来，他反倒往火窟里闯。
　　周围的人都大惊失色，要知道在这样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冲进火场，极其凶险。
　　一个饭店工作人员还试图去拉他，“这位先生，千万不要进去，进去是送死。”
　　阿泰根本不听他的，挥手打落牵扯他的手，继续前进。
　　呛鼻的浓烟吸入肺里，阿泰难受地咳嗽起来，忙屏住呼吸。屋内热浪袭人，高温炙烤得全身肌肉发痛。被热浪烤得没法睁开眼睛，视线也不好，看不清屋内的事物，也不知道许欢颜究竟在哪里，眼睛被熏得睁不开。阿泰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要慌，千万不能慌。”他慢慢走，慢慢找。
　　正焦急不已时，总算找到了。许欢颜躺倒在地上，人已经昏迷了，身上已经着火了。
　　原来人群在混乱中逃跑时，她被推倒在地，脚踝和后背都被人踩了，钻心地疼，再也爬不起来。后来吸入毒烟，人就失去意识昏倒了。
　　阿泰脱下外套扑打许欢颜身上的火，抱起她往出口跑。性命攸关的时刻，稍有不慎他们两个就会葬身火海。
　　许欢颜被紧急送往广慈医院烧伤急诊科，阿泰一直守在急救室门口，他脸被熏黑了，左边眉毛被火苗舔掉，头发也被烤焦了一片。
　　一位医生劝他，“这位先生，你的手上有烫伤，去处理一下吧，很快的。这里面的手术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呢，有的等。”
　　阿泰依言跟着医生包扎去了。
　　许欢颜父母匆匆赶来，她母亲哭得昏天暗地，什么贵妇人的端庄矜持全抛在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