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长歌》幽幽空谷

51、第 51 章

　　今天是秦昭襄王十九年六月十六日，白起出征一月又二十天。我的伤口也疼痛了一月又十七天。距我嫁至白府，已一年有余。
　　天气已经开始变热，庭院里绿意成荫，蝉声蛙叫不绝于耳，我的身体已疼痛减轻，只是终于无法再掩饰，而终要暴露在阳光之下。虽有宽大的衣袖，可是这炎炎夏日，轻纱薄如蝉翼，映衬着纱下的皮肤，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每每在白府里走动，许多下人都面生恐惧。
　　哎，白起本就不待见我，再见到如此丑陋的伤疤，又怎会对我心生爱意？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这几十天打仗的日子，他有没有变瘦呢？动辄生死的战场不知道又填埋了谁的白骨，谁的愿望。他如此骁勇，定不会有事的。
　　我想起上次见到青儿，青儿满面忧郁地说：“最近大王神情颓丧，浑浑噩噩，恍若两人。经常溺在后宫之中喝得酩酊大醉，好不憔悴。有时候喝醉了，还会唱着青儿没有听过的曲子，什么‘天生烝民’‘曾是疆御’。青儿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每每看到他如此伤心难过，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刀挖去，鲜血淋淋得痛着。”
　　哎，秦王所唱的乃是《诗》中的一篇，《大雅荡》，用以抒发自己无处施展的抱负和对父亲的怨恨。
　　秦王的夺权梦被父亲狠狠得打破了。曾经的他多么自信，多么不可一世，却从高处摔落，在称帝之路上落败得一塌糊涂。白起看到他这样，只怕会更加深对父亲的敌意，更忌恨于我。
　　女人的酸楚来源于这个世上的男人，而男人的痛苦却来源于他们为之争斗，为之流血的欲望。
　　随着白起归程一天天的临近，我却越来越无法成眠，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思念的蔓藤早已将我整个捆绑，动弹不得，我的心口早已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空隙，可越是盈满对他的眷恋，越是空虚的惨然。寂寞如霜，应着这静谧的夜，缄默的月光。
　　我起身拿起旁边的竹签，在月光的映衬下，细细抚摸着，右手上猩红的伤疤跳跃在竹简上，说不完的讽刺。我既想见他，又怕见他。哎。
　　我起身，轻轻走至院门边，准备把那些竹简重新挂上。突然一个人影从院墙上一闪而过，月光皎洁，我心里一颤，惊吓万分，但仍能认得出那个人影和上次在咸阳宫所见一模一样。可是那人速度如此之快，我却无从得知到底是谁。心有余悸，未挂扁，匆忙回屋兀自念想。
　　如此辗转反复，寝食难安数天，白起回来了。

　　这天一大早，我就赶紧起来收拾自己，试了几件服饰都没法遮住我的伤疤，暗自生气。莲儿只得为我拿了件下人穿的夏布，为我穿上。这样也好，我正好可以装扮成下人，前去看望他不被发现。
　　我站在白府大门口内侧一方走廊的柱子后面，远远就听到了门外的马吠声。
　　一个沉稳的脚步，下马后，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我躲在后面，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乱跳。
　　他进来了。他目不转睛直视前方，头戴鹞冠，身着盔甲，腰系配剑，步伐有力，节奏分明，风尘仆仆。还是那么的让我心动。他既然如此精神那么应该没有受伤。我放心的笑了起来，可是接下来的一幕，我的笑凝固在了脸上，再也绽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