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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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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日,她爱上了看些劳什子虐身虐心的小说,情绪随着书里人物命运跌宕而起伏不定,往往眼前刚泛起雾气,黎珇便默默的给她递纸。她攥着湿透的白巾,声声哽咽
“臭渔夫,你以后有什么难言之隐万不得已要伤害我,别告诉我原因,我也要体会一下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悲情感受。”
那人柔和了面庞轮廓,宠溺的应道好都依你,起身去给她做饭。她继续瞅凄凄惨惨戚戚的故事,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回想,是不是有个词,叫一语成谶。
陆餍终于找到了工作,幼儿教师,虽是与她的所学联系甚少,但人生在于不同的体验,她喜欢这样单纯的工作环境。
那是一个小学为有特长发展需要的孩子另设的启蒙兴趣班,她无意间路过,发现招聘单贴在门侧。
“招美术老师”五个大字生生映入眼里。
如今家里已平静许多,老爷子虽还没个准话但也就快消停了,她无所事事已久,和孩子们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她思忖着,不自觉的便踏了进去。
本来也只是教年纪不大的学生,要求并不太高,而她罗德岛的学历摆出来,更是惊住了给她面试的人。
“你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想到要来我们这个小小的机构呢?”面试人王主任是个和善的女子,身上带着常年与孩子们相处而积攒的温煦,让人很容易对她生出好感。
此时她面露惊讶,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陆餍这样的应征者。
兴趣班收费并不高,相对的,工资也微薄了些,怎会有人捏着如此好的履历愿意干这般牛鼎烹鸡的事情,王主任想不通。
某娃不知道自己给人带来了困扰,笑容清爽
“每个孩子都带有天然的灵性,现在对他们来说用画笔来表达内心正是好时候,我想在这个阶段协助他们。这与职业的薪水高低并不相关,更多的是寻求内心的一种欢愉。”
她语气真切,也没觉得屈就。
家里条件殷厚使她不必为生计奔波,反而养成了她随心所欲的性子,也更方便她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所以并不计较得失。
而既然平白多得了别人没有的,陆餍也愈加清楚自己需要利用这个机会去创造属于她的价值,人人的终局皆注定,何必为了安逸束手束脚,到老了回想这一生汲汲营营,却未拥有什么能让自己觉得有意义的经历,多遗憾。
少时心里也曾酝酿过要去什么贫苦地区支教的构想,话刚出口便被家人全盘否定,她也自知辩不过,只好把这念头隐在心里。如今虽比不得支教那样看起来奉献的意义大,好歹也是为人师,与一群无邪孩子们相伴,怎么想都欢欣愉悦。
谈妥的很快,下个学期才开办美术班,但为了适应工作环境,需要她周末时过来学校旁听几节课,找找同孩子们相处的感觉。
陆餍虽没有教孩子的经验,但也曾经在学校里当过助教,王主任温和地说让她适应适应,若是觉得不好,离开也是没有关系的。
察觉出她话里的善意,陆餍微微点头,笑着没说什么。
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匆匆而过,感觉很熟悉,脑里有火光一闪而过,再仔细看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她摇晃几下脑袋,想着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那人也不需要勤工俭学来维持生计,有些好笑的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大迈步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陆餍说起了她找工作的事情,老爷子问了她在哪个学校后沉默了片刻,没有发表意见。
诸葛虞觉得不错,比起尔虞我诈的地方孩子呆在学校也是个好的选择,也不是个多出名的,大抵没什么关系户,大不了以后再暗中打点一下就是了。
当下抚抚孙女儿的头,说你高兴就好。
倒是闻风回家的老大老三在饭桌上一唱一和的不停怪叫陆老师,小五非常“友善”的一人敲了一暴栗,两个爱起哄的家伙才消停。
算是定了下来。
第二天李槃约她出去逛街,她想不好要买些什么,也没有打扮的心情,把头发全梳起来高高的扎了个马尾,粉黛不施,套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配条窄脚牛仔裤趿拉着夹指拖鞋就出门了,看起来活像个青春洋溢的学生。而当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为时已晚。
谁来告诉她前面那个倚着蓝色宝马身穿黑色抹胸短裙被路人频频注目的妖艳女郎是谁⊙o⊙?!
李槃看见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呸,陆餍你这是怀念什么青葱时光呢,今晚老娘要上酒吧你穿成这样人家放都不放你进。”
说着,成熟美艳的女子一把抓过还在呆愣状态的娃拉开车门,须臾间便把她塞了进去,随后自己也哒哒哒地蹬着高跟鞋,钻进了驾驶座,干净利落地发动车子,呼啸而去。
陆餍默默,她怎么觉得自己像被绑架了-_-?
瞄了瞄李槃妆容精致的脸,陆餍微微地皱起了眉。她知道盘子虽善于交际,但并不爱浓妆,更别提去酒吧了,那些在老人家看来意味着糜烂的场所,是一向不提倡她们去的。
大抵是沈臬然说了什么吧,她揣测着,安分的坐在车里,带着大气凛然的……赴死之情。
李槃很快的把车停到了一幢百货大楼附近,扯着孩子就往商场里冲。陆餍迷迷瞪瞪地被拉进了一家又一家的店,身上衣服姹紫嫣红五颜六色换了个齐全,脚上鞋子脱了又穿也扒楞了个遍,最后还进了造型店被人抓着头发来回摆弄。
终于李美人好不容易放过了她,陆餍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被去了一层皮。
李槃满意的打量眼前自己好好改造了一番的丫头:纯白的伞形背心连衣裙,缀着深蓝色亮片的鱼嘴鞋,马尾被散了下来烫成大卷垂在胸前,睫毛刷的卷翘,拉长了眼型,樱红的唇泛着盈光,看起来清纯又勾人,刚好跟自己来个黑白配。
这一身比陆餍预想得要保守许多,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盘子要把自己弄成夜店女王那样式儿的呢= =。
预感到今晚会是个漫长的历程,乖宝宝陆餍打电话回家跟两老做了报备,然后随便找了个馆子就开始猛地胡吃海塞。
李槃张口结舌地看着她风卷残云的干掉了一碗炸酱面一碟拍黄瓜外加一份炒肝儿且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掉她还想再举起来招呼服务员的手
“陆餍!你猪啊。”
孩子泪眼汪汪“我早上就没吃早餐还被你折腾了一上午外带一下午中午饭也没落着待会儿还要上酒吧里喝酒我现在不多吃点儿待会儿一灌就倒了那我今天一整天都是饿着的了哇哇哇。”
李槃被她一番没头没脑还没标点符号的连珠炮整的懵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后拧孩子耳朵“你好意思说,从小到大咱们俩跑出去偷酒喝的时候你哪次喝趴下过,按刘昌嘉的话说那是十瓶啤酒都放不倒你,现在开始装纯情少女晚了点儿吧。”
刘昌嘉是以前她们高中时期的班长,暗恋过陆餍。高二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她出去喝酒,想等她喝醉后表白。
结果好嘛,孩子脸不红心不跳哗哗哗的干掉了三瓶,班长两颊已经开始飞上彩霞,孩子依然面不改色的再喝完两瓶,班长脸上都快滴血了,等孩子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班长已是摇摇欲坠的状态。她只好打电话找人把他送回去,心里还嘀咕班长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找她来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喝闷酒。
然后便自己爽利的回去了,第二天啥事也没有活蹦乱跳。
只苦了刘大班长头晕脑胀,据说是吐了一宿。
从此她酒中豪杰的名头就传了出去。
陆餍被噎的一时语塞,嗫嚅“没,好久不喝了。”
那人在美国成天给她灌茶,哪里还有喝酒的空当。
即是偶尔与三两好友约出去玩什么的,也随身带着保温瓶,泡着瓣瓣菊花,揭开盖子香气四溢。人人都笑她找了个老管家。
她听了,就着杯子饮下一口,也笑,表情怡然,似还回味着嘴里的芬芳
“我喜欢。”声音清清脆脆,带着心满意足。
李槃看她支支吾吾的模样,也没再顺着掀她底儿,收敛了之前的张牙舞爪
“算啦呆会儿不要你多喝,听我说会儿话吧。”
孩子老实地点点头,说好。
等真踏入那五光十色的门,陆餍才放下了心。
酒吧叫澜舞,在一条幽静的胡同里。不嘈杂,宾客也不多,相反的,装潢比起其他的来,倒更像个私人酒窖,颇为雅致。有个很大的棕红色酒柜,摆着琳琅满目的瓶子。
店里中央处坐着个长卷发的娇小女子,悦耳的烟嗓,唱着阿黛尔的chasing pavements,表情虔诚认真。
李槃招手要了瓶头骨,透明的瓶身在灯光下显得美丽又诡谲。
陆餍回想了一下它的酒精度,默默地垂首焦虑。
她虽能喝,但其实并不喜欢,五十一杯和五万一杯的红酒对她而言尝起来没什么区别。而拉菲,路易十三那种天价东西,她更是向来敬而远之。相比起来头骨并不算贵,但是伏特加算得上是烈酒中的翘楚,即使是一瓶也绝对够李槃受的了。
陆餍要了杯龙舌兰,幽蓝的液体像面镜子,倒映着头顶上不时变换颜色的水晶灯。
她抿了些盐粒儿,一口一口的嘬着,腹部开始缓缓的发烫。
李槃已经干完了一杯,脸上泛着微醺的红,
“陆餍,我难受。”
孩子表情不变,继续嘬,
“嗯。”
“沈臬然昨晚对我说,我们俩可能不能在一起了。”
“嗯。”
“他说,对不起。”
“嗯。”
“他没有跟我说原因。”
“嗯。”
“但我知道为什么。”
“嗯……?”陆餍终于抬头。
李槃勾起一抹笑,
“吴典典两天前来找过我,带着一堆照片。”
回想起来,那个女人眼里,有明晃晃的得意。
陆餍瞠目结舌,出乎意料的啊了一声。细想也是,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臬然以为他那点儿考量,能瞒得过谁。
犹豫片刻,还是打算为他解释一下“其实沈臬然没有……”
“我知道。”李槃打断她,“跟他在一起没有八年也有七年,他什么德行我都清楚。”
“我也知道这当口,他没得选择。”又喝干净了一杯,嘴角笑意泛苦。
“只是我不知道,他又是否知道我的知道。”李槃垂着脑袋,那么,疲惫的语气。
陆餍拧起眉,却依然静默。
“而若他知道,怎会不懂,无论如何,我都可以等。”等他回来,许她一生。
少年时便开始相伴,难免有磕碰,她忍一步,他退一步,总归也一路小打小闹的挺了过来。俩人虽不能说是鹣鲽情深,但好赖也称得上风雨同舟,而如今他却打着这样牺牲自己的算盘,将她挥至一旁。
李槃双颊绯红,眼里似闪着水光,“他好了,伟大了,顾全大局了。我算什么啊,我算什么。”
秋日里他们出去玩,沈臬然臭美,穿了件Hermes的T恤周围招摇,结果风一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嘴里叨唠着活该,还是脱了身上新买的谁谁谁设计的宽大黑色外套,给他穿上,自己晃荡着一件单薄的连帽衫。而他瞅着她呆了半晌,然后猛地一下子把人卷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没了你可怎么办。
下大雪的时候,他背着她在雪地里四处乱跑,飞溅起一片白色。他说媳妇儿,赶明堆几个雪人,有你有我还有咱们的大胖儿子。
多美好的往时,多寥落的今日,李槃双眼迷蒙的想着,这般脆弱的,不愧是感情。
当陆餍终于嘬完龙舌兰回头看李槃的时候,发现人已经醉了,窝在台子上,像只小小的猫。
她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几下,按了拨出。
“喂,小矮子,怎么了?”
沈臬然接起,声音里,有和身旁这醉鬼一模一样的疲惫。
陆餍在高脚凳上晃悠着腿,温柔的眼扫过好友蜷缩的身子,语调漫不经心
“盘子约我出来喝酒,这会儿喝醉了,你来澜舞接她吧。”
那头微微顿了顿,随后陡然变得急切
“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
陆餍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又晃悠了一会儿,叫人取了个新的杯子,拿起那瓶李槃没有喝完的伏特加,缓缓地倒入。
丰厚润滑的液体汩汩漫进咽喉,她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
夜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