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九章 娇红嫩绿春明媚（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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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女，紫衫童仆，红杉精灵，在颖城的街头，是一个色彩斑斓的搭配，但是再斑斓，在颖城的茫茫人海里也不过尔尔，于是舞妜满意的泯然众人矣。
今日的颖城，天光明媚，和风习习，三人在街上游荡，娇红早已经抛弃了舞妜，跑到紫衣的肩上，这个可爱的紫衣童仆比冰冷的舞妜好相处多了，娇红一路都在叽叽咕咕，大呼小叫，紫衣也满脸乐呵呵的跟着凑热闹。
舞妜在前头走着，微微蹙眉，一脸若有所思。
昨夜月华，她坐在桌旁看了一夜，竟然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一些东西，悲泣的金裳女子，口中说着什么，珠泪如雨，一脸不舍的看着她，终于还是放开了她的手，她却看到自己伸出的那双手，肉鼓鼓的，还是稚童之手。
碧绿的高树下，一对男女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满脸的宠溺，风习习，好似在花海中旋转舞蹈，铜铃般的笑声飞洒，那么欢乐无忧，她那一刻忽然就张开了嘴，模模糊糊地喊出了“爹爹，娘亲！”
原来她不是从冰块里生出来的。
后来又是漫天的大火，在灼热的火浪里，又是那个金裳的女子，柔美的脸上，满是痛苦哀戚，然后忽然间就消失在灿烂的火海里。
她悚然一惊，擦擦额头渗出的细细汗水，客栈的白粉壁上，烛火跳跃的影子散发出一点暖意，驱散了她心头的不安和寒冷。
可她知道那不知不觉间涌上心头的，十之八九就是她想不起来的过去，原来那个过去有灼伤人的温度，还有刺痛人心的悲苦，使得她原本水波不惊的心绪生出了些不安静的涟漪。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过是冰里面生出来的精灵，所以冷面冷心，直到昨夜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不是冰里面跳出来的精灵，大概还是有爹娘的，才觉着冷面冷心也不过是因为过去的那一片空白，若是真的有了牵念不舍，她哪里还能心如冰封。
只是外表看来她仍然是那个冰冷少言的青衫女子，娇红和紫衣都不知道她一夕之变。
走到颖城主街，那无名酒楼不远的拐角处，舞妜忽然一脸肃然，娇红和紫衣也是一脸紧张的待敌模样，浓厚的魔气从前方汹涌而来，他们三人皆非凡人，刹那间就意识到了异常。
三人站在丁字路口，只见左边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了一个玄袍男子，英武阳刚，深邃眼眸里尽是霸道张狂，薄唇微微上扬，就那么走到了他们三人面前。
“姑娘，我们好似以前见过？”浓浓的魔气挟裹而至，霸道得令人窒息。
舞妜微微皱眉，却仔细地盯着面前这个张狂的魔界男子，“我没有见过你。”言语淡淡，好似和别人交流吃饭心得，在一旁的紫衣心下怵然，他只怕舞妜一时不察，触怒了这个混世魔王，牵连到他。
他一眼就看出来，身怀如此厚重魔气的，除了魔界之主——魔帝，不做二人相。就连娇红，也躲在紫衣耳朵背后，瑟瑟发抖。
可是舞妜，毫无察觉。
这世上坚冰碰魔王，誰又更狠更硬呢？
舞妜不知道，魔帝也不知道，此时街上无一人知道，从今往后，这两个实力强横的人，往来羁绊，坚韧霸道，手段高强，生生扭转了五界局势。
流年暗转，风云际会，不知道谁中了谁的蛊？誰又拢了谁的心？
那玄袍男子好脾气的一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了。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看看再说。”舞妜抛出这么一句，继薛磐和那个魔界东使武岚后，这是第三个突然冒出来，对她笑得温文谦和的男子，以前面的经验来看，这又是个麻烦，所以她胡乱敷衍。
“刚巧，我今日上街也是乱逛，不如和姑娘一起看看再说。”玄袍男子仍然一脸微笑，从善如流的搭上了舞妜。
舞妜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笑吟吟的男子，气焰张狂，偏偏又配着恰到好处，恍如神祗的五官，确实有胡搅蛮缠，任性而为的本钱，但是那双眼睛里面，盛满了浓黑的雾气，遮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和想法，看起来比薛磐和武岚都难缠得多。
她忽而一笑，看在魔帝眼前，宛如一夜春风百花开，那平平无奇的五官，偏偏衬上了一双熠熠生辉，宛如秋水的黑亮双眸，就那么微眯着瞥过来，刹那间他就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三下，好像一只巨手抓住了他一向平静的心，狠狠地捏了几下，然后放开来，就那么一眼，轻轻巧巧的令他跌了进去。
舞妜看到眼前这个男子一眼不错地回望着她，良久，那深邃双瞳里仿佛闪出两团黯黯的黑焰，挟着无穷无尽的风烟尘土，要将她魂魄也吸了进去。
她别开眼来，一声不吭的继续向前走，她早已知道牛皮糖一样的人是无论怎样也无法拒绝的，倒不如就这么让他跟着，待会出个什么事儿，也就自然而然的分道扬镳了。
紫衣和娇红，都乖乖的跟在后面，那个一脸莫名笑意的黑衣男子，也步履轻松地跟了上去。
这一行人，转眼间就成为了今日颖城街头的聚焦，一身魔气，外形俊美阳刚的魔帝，引来了许多或惧怕，或欣羡，或痴迷的目光。
渐渐的路上就有点挤挤挨挨，舞妜看着面前的一大帮人，暗暗头疼，今早刚吩咐了紫衣变幻身形，隐去俊俏惑人的外形，结果又来一个宛如神祗的男子跟在后面，在人物标志的颖城街头，也貌压群雄，引来众人围观。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进了无名酒楼旁边的一家小茶楼里，坐在二楼临窗的桌子上，那魔帝也不见外，大喇喇地就坐在舞妜的对面，中间隔着脸色不太好的紫衣。
茶楼中的食客见了这一行人，都不由得被魔帝出色的外形吸引住了，那些人界的女子还比较含蓄，妖界魔界的女子早已经眼神如勾一样的缠上来，魔帝见到了，从善如流的应对，眼眸流转间风度翩然，不见丝毫的局促和不乐，显见得是长年万花丛中过的老手。
自然对于魔帝眼眸所系的青衫女子，其他的雌性生物眼神就格外不客气了，舞妜原本也是冷心冷面，除了前面几日被众人围观弄懵了之外，这几日也习惯了忽视旁观人的眼光，一派淡定。
只有娇红就咋咋呼呼的，立在紫衣的肩头，对周围的眼眸传情一一瞟了过去，然后就在紫衣的耳朵里面叽叽咕咕，紫衣也耐性极好的偶尔和她搭上一两句，显见得两人关系极好的样子，舞妜偶然间看到他们的热乎样子，外表一片淡然，心里巴不得娇红立时就跟上紫衣，抛下她才好。
菜是三菜一汤，舞妜点的，魔帝在一旁，加点了一大盆烤羊肉和十斤牛肉，堆在桌上，份量比那日武岚点的煮牛肉还惊人。
魔帝提着筷子，招呼道：“你们也吃，这人界的食物别的都太淡了，就羊肉和牛肉还入的口。”
舞妜闻言，心中暗道魔族的人果然就是豪爽大气，抬眼一看，刚巧对上那一双深邃的黑眸，魔帝微微一笑，夹了一块烤羊肉到她碗里，道：“美人姑娘不必客气，这烤羊肉是极好吃的。”
舞妜看着那一大块烤得油光发亮的羊肉，心道果然魔族的人都爱这么替别人夹菜么？魔帝又夹了一大块牛肉到她碗里，冲她宽厚的一笑，毫无芥蒂，笑得她有点局促的低头。
吃完了饭，在舞妜三人的注目下，魔帝极为豪气的将那占了大半桌的牛羊肉全部祭了五脏庙。
吃完结账的时候，魔帝极有风度的扔出一个银锭子，替舞妜那一份也结了。
走出茶楼的时候，舞妜忍不住侧过头对那脾气极好的牛皮糖道谢：“多谢公子替我结账，只是我和公子素昧平生，我这人不擅长讲客套，但不是不想讲客套，今后还请公子莫要过多插手我的事情，花碗感激不尽。”
话刚出口，只见魔帝脸色古怪，半晌缓缓笑道：“我说过与花…姑娘一见如故，所以不自觉就跟上来，今后有我与姑娘相伴，姑娘也不会寂寞孤单了是不是？出了事我也可以出手保护。”
舞妜这时才正儿八经的上下打量了魔帝一眼，道：“我这幅样貌也平平无奇，为何公子一见之下就要跟着我？虽然我对人世事情还不是太了解，但也明白凡事都有个来头，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又为何要跟着我？”
魔帝见了她这幅全身冒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猜疑样子，无奈一笑，道：“我叫森暝，仰慕姑娘风姿，所以愿意跟随姑娘左右，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说着双手一揖，竟然煞有介事的行了个礼。
这一来一去，看呆了紫衣，他自然知道眼前就是大名鼎鼎的魔帝，竟然锲而不舍的纠缠他的救命恩人，他眼神复杂的看了舞妜一眼，一袭青衫，除了一双眸子出彩之外，面目平平，灵力高强，只怕背景来头不小。
舞妜一愣，有了薛磐榜样在前，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往前继续走去。
魔帝心中一喜，凰族刚入世的公主居然是这幅木木呆呆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真是捡到宝。
舞妜完全不理会他心里怎么想，一眼见到前面有个卖小人偶的货郎担子，立马走上前去，手里捏住了个白色的小人偶，是个小姑娘，五官都描画的栩栩如生，一脸灿烂的笑容，看之令人欣喜，她捏着那白衣小姑娘的人偶，呆了半晌，也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卖人偶的小贩笑眯眯地迎上来，“姑娘，要不要买一个人偶回家去，这是湖山巧匠做的，精致灵巧，你按一下它背上的圆点，她就可以跳舞呢。”
她悚然一惊，在和暖的太阳下如入冰窟，浑身一寒，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摊贩，嗫嚅道：“不，不，我还是不要了。多谢！”说着，将人偶一扔，转身急急的走开。
魔帝见到她如此形容，眼中暗暗风烟又起，他将那白衣人偶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小姑娘明朗清晰的五官正对着他，咧嘴璨笑，他心念一动，扔下块银锭子，将人偶往怀里一塞，继续跟上舞妜。
又是糖人铺子，舞妜斜眼看过去，果然娇红站在紫衣的肩头，正抬头讨好地对她笑，她当做没看见，径自走过去，娇红嘴巴一扁，冲着紫衣耳朵大喊：“我要糖糖，我要糖糖！”
紫衣被它喊得一惊，差点要跳起来，“哎呀！你小点声不行吗？”嘴里这么说着，脚步匆匆，忙忙往左边的糖人铺子走过去，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个糖人，塞到娇红的手里，娇红一脸激动，双手抱着糖人大乐，紫衣在旁看着无奈撇嘴，紧赶几步跟上舞妜。
“哎呦！”只听见一声惊呼，一个长相妖媚的女子好似扭了脚，浑身柔弱无骨地就倒入了魔帝怀中，魔帝敏捷的用右手一拖，一只手轻轻巧巧地将她身子扶了起来。
“姑娘行路可要当心，这颖城街头可是什么人都有。”魔帝微微一笑，眼底暗光一闪，怀中的女子脸蛋飞红，眼底无限柔情的望着魔帝，小嘴嗫嚅：“多谢，多谢公子，小女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眼前那个温柔又英俊的黑衣男子早已经在她两眼发花的瞬间，右手放开了她，急急几步，走远了，留下一脸呆愣，还未从温柔眼光里回过神来的美人。
“哎！公子，公子！”那美人不甘心，还要追上前去喊，娇红飞到她面前，将手里抱着的糖人当做大旗一样，往她眼前示威似的挥了几下，原以为她看不到，结果美人眼底冒出火花，就要烧上身来，娇红立马大叫一声，抱着糖人拼命扑打这翅膀赶上紫衣，离开了这个转眼变罗刹的美人。
舞妜脚步急急的走了很远，却听到前头咿咿呀呀的，原来大街上搭了个戏台，谁家老母生辰，在唱戏。只看那戏台上的两个旦角眉眼生动，口中咿咿呀呀，挥动手中长长水袖，在台上来去追逐，倒也有一番意趣，口中唱词俏皮，引来台下一片哄笑叫好声，舞妜立住了脚，刚在人偶摊上受了一惊，脑中还迷迷糊糊的，只记住了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忽然觉得心底一空，自入世这些天来，头一次生出空茫的失落感，没有来处，也没有去路，大千世界里茫茫世事，竟然没有一件是真正令她开怀的。所以这一路走来，虽然也碰到了些人和事，但一直秉持着不惹麻烦不惹事的冷然态度，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这一刻，也许是从那个白衣小人偶开始，隐隐约约窥见了些什么，忽然间无所挂碍的心里，就生出了一点凄凉意。
紧紧跟上的紫衣看到她忽然停下脚步，玉白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秋水眸子，此刻不复清明淡定，一片空茫失落，紫衣心底诧异，暗自嘀咕猜测，“这又触及了这冷面姑娘心底事了么？”
魔帝看到这样的舞妜，心念一动，眼底竟生出了一点情绪，好似淡淡的怜惜。
娇红抱着糖人，兀自欢快，一头撞到舞妜的眼前，高兴的大喊一声：“春香来也！美人姑娘，你究竟心底何事？如此发愣？”
舞妜被她一叫，忽然间心底清明，眼风淡淡扫过，不发一言，又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九章 娇红嫩绿春明媚（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