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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对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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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寂静之间,高耸的石柱在束束暖光中投下长长阴影,纵横交错地落在地面,宛如触目惊心的漆黑锁链。谢衣打伤守卫祭司狂奔上长阶、气喘吁吁地跪倒在沧溟面前仰望时,牢笼迫不及待地锁住了猎物,巨大的阴影恰好落在他脸上。
“城主!属下僭越,恳请城主说服大祭司收回成命!”
沉睡的女人面色苍白嘴角微翘,似是好梦正酣。谢衣执着地重复着请求,丝毫没注意头顶枝叶间有一双窥伺的眼。
“城主……?”沧溟毫无反应。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疯了般咆哮和哀求。他跪在那,不知所措地攥紧衣袖:“我不明白,师尊怎会……那可是心魔!把人变成怪物,夺取他人的生命来换存活的希望,我们、我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一定不是自愿的!”谢衣几乎想上去摇晃她的肩,“城主,您听得到吗?您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对不对?我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出路的,属下求您,请让师尊收回——唔!”
他身躯软到在冰冷的石地上。沈夜放下手,面色阴沉。身后华月闻讯赶来,目睹此景亦是一惊,谨慎地上前去:“阿夜……?”
“……此事勿要声张。”他脚下展开一个蓝色法阵,“沧溟还虚弱,又受了惊扰,还请你为她抚琴镇魂。”
“是。”她躬身,再立起时谢衣已被沈夜带走。夕阳的光芒下,箜篌弦似以极细的金线所做,她走上前去,靠在粗糙的矩木主干上拨动琴弦,一直合眼的女人轻声问:“月儿?”
回答她的是熟悉的曲调,婉转悠扬,鸟儿般在她们头顶流金般的阳光里回旋。她们的长发微微飘动,几片翠叶飘落,应和这一曲久远的歌谣。
“《尽日飞花雪》……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一曲,小曦也喜欢。”她的笑容明媚得不像个城主,跟着旋律轻哼起来,滞涩的甜润嗓音在风中扬作细细丝线。乐曲未断,听见华月温柔的叮嘱:“你累了,别多说话。”
“我知道啦。”她声音有些喑哑,显是疲惫,“想到很久以前的日子,要是能回去……多好。”
华月沉默,箜篌曲悠悠地转了调子,如同叹息。
谢衣醒来是在自己宫殿里,脑中隐隐作痛。他茫然坐起,不知自己如何回来了:“我不是应该在……?”
“擅闯寂静之间,惊扰城主安眠,谢衣,你可知罪?”大祭司的声音霍然响起。谢衣扭头,见沈夜站在一面墙边似乎在观赏上面的图谱,脸上神情一点不见观赏时该有的轻松。
“师尊!……恳请师尊收回成命!”他又在原地跪下。这大概是他一生中行此重礼最多的一天。沈夜背身向他不语,半晌问道:“谢衣,当年我收你为徒时,你说过什么?”
“……弟子学法术,是为了让大家过得更好。”他言语间有些微犹豫,“可是师尊,弟子不认为与心魔结盟能帮上大家!”
“以下界百姓生命为代价,感染魔气、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这些,弟子无法接受。”谢衣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师尊可记得那个女孩的惨状?我们身为神裔,怎可以、怎可以……那一样是生命啊,和我们一样有喜怒哀乐的人!”
沈夜依旧沉默着,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很好。”
“谢衣,你不愧是本座看重的弟子……但为师希望你明白,只有活着,活着,才能谈论慈悲、信念、尊严,和正义。”
“有人说,我为流月城而生,也当为流月城而死……换了你是大祭司,也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
“砺罂附上矩木,五色石行将燃尽,神血亦有衰竭之势,连下界洞天也未能避免浊气侵蚀——你告诉我,还有余路可选么?若寻不到合适天地,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全族失心丧情、病痛而亡?”
“可是,师尊……”一句逼过一句,谢衣千言万语哽在喉中,一字字道,“弟子经手无数偃甲,越受人称誉,越觉生命可畏。无论我怎样用心,偃甲始终不会变成活物,生命不可能由人力创造,一旦消逝就永不重来……要弟子以这种方式活下去……我还是,不能接受。”
又是一阵沉寂。沈夜忽而笑了,转身踱到谢衣面前,轻轻抬起他的脸:“谢衣啊谢衣,你,当真……不错。既然如此,本座给你一个机会。”他手中赫然化出一把锋锐长刀,冰冷刀柄被塞在谢衣手里,“站起来,与我一战。你若赢了,整个流月城由你裁夺。”
“师尊!”他震惊地望着沈夜憔悴面庞,“……弟子……怎能对师尊兵刃相向?”
“无妨。”他的笑容越发深邃,“有些梦,不亲手打碎,无法醒来。若是落败,从此往后,不得再有半分异议。”
“本座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