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霜林醉 ...

  •   【一】
      林叔夜里抖了抖,蓦然惊醒的时候摸摸脑袋上没一根毛的光头,嗯,明儿个又要去开封府了啊。

      真不是未卜先知……真的,他就住在开封府那条街,夜里乒呤乓啷……恩,一般出现这种声音,第二天一准得过去。

      唉,反正老头也睡不着,不如瞥两眼?……哎哟!俺什么都没看到!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叔伸了伸懒腰,两眼冒着光,嘿嘿笑着提了工具过去的时候。笑得眼前蓝衫人越发尴尬,冷不防鼻子一痒,“阿嚏”一声喷出来了。

      摸摸鼻子,恩,背后说人不好,不好。

      林叔是开封府的老人家了,包大人还没坐镇开封府的时候他老人家就在这边,老头子一辈子只有两个儿子,都继承了他一身木匠的绝活。前年小儿子在外面给人家做活起了冲突,竟被活活打死在街头。林叔一气之下跑到开封府击鼓鸣冤,凶手抓了,长子也为了躲仇家跑的远远地,就剩下林叔一个,干脆在开封府街道上也开了个木匠铺子。

      展大人林叔当然是认识,不过展大人有他自己的府邸,也经常到开封府住。林叔脸上嘿嘿直笑,一来展大人又不是捕快,回自个儿家不算啥,二来……二来,屋子经常被毁。

      附近点经常进开封府的没几个不知道这里头个中情由,林叔自忖也算是其中之一——不然整天被拉去当说客,可是个好干的活儿?

      桌椅就是少了个腿,接上;床铺?只是帐子散了,弄个新的。林叔看着衣柜,为难地摊了摊手,“展大人您看,这散了架的还是别修了,您也不经常在这儿住。干脆搬个新的来得了。”

      “搬个新的来,又得被念叨。”青年脸上有些无奈,却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浅浅一笑,“也罢,麻烦林叔了。”

      “哎嘿嘿不麻烦不麻烦……倒是五爷那边,能闹倒还让人安心啊。”

      半夜里,酒坛子哐啷一声砸在林叔门口,空的。

      林叔一个激灵跳起来,差点没给自己一个耳光。嘿,不能乱说吧?安心了吧?

      【二】
      林叔头一次见白玉堂,正是两年前那场官司。小儿子被打死那天,他被那些说不清是家丁还是走狗的人拦在外面,直到看着儿子被活活打死,直到漫天血色残阳。

      那时已然深秋。

      开封府的人谁不知道那富家公子哥是谁,上演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戏码,从来都不是说书人嘴里说的,任何时候都能有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人来帮助。

      林叔就是那没有等到的人之一,枫叶落了又被吹起,最终落到血中,跟血的颜色交织在一块。林叔早已哭不出声来,而街上的邻居,又有哪个愿意出头。

      人人都是如此,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林叔一夜白了头发。在儿子尸体前呆呆坐了两天,直到两天后,才有人敲了门。是开封府的厨娘大嫂,带着一个漂亮的公子。那公子眨眨眼,见林叔一言不发,竟直接走过去,掀开了尸体身上的白布。

      林叔当即扑过去,双眼通红大叫一声,“你放开我儿子!你放开我儿子!”

      “你儿子死了。”白衣公子淡淡地扔给他这句话,“但是你要不想让你儿子白死,就弄清楚他怎么死的。”

      淡然地仿佛他这么说便应该这么做,说话声音并不高,声音清亮亮的,林叔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清澈得仿佛透亮的墨晶。

      我儿子是被人打死的……因为那人说要让我儿子给他家做棺材……可木匠跟棺材匠那不是一回事儿啊……

      我儿子忌讳……跟他们说了……便说我儿子看不起他们家……我儿子顶了两句就……就……

      林叔说这话的时候,已然夕阳下山。散乱的人群在门外空旷的地方聚集起来,有瓦舍里的戏子水袖飘摇袅娜清歌,“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谁说离人都是女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焉得不是离人泪?那苦,又如何比不得离人女子?

      林叔至今也想不起为何要跟那少年走。寻街坊邻居帮忙抬了尸体,接过沉重的鼓槌,鸣冤鼓在枫林醉染的正午响彻大街小巷。

      ——那官家猫儿出去了,要不你觉得能发生这事儿?远水解不了近渴。

      ——五爷?五爷前段时间休假探亲,回金华陷空岛看哥哥们去了,要不五爷能容这等混蛋欺负到你们老百姓头上?

      ——你也知道那家子是大户人家惹不起,你自己都不来告官你指望谁帮你?五爷要不是答应了那臭猫留下来当这个么护卫,你当五爷愿意管?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嫌弃,把个英明神武温和如春风的展护卫说的那叫一个颠覆。可怜林叔刚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觉得开封府都是好人包大人是好官公孙先生睿智过人展护卫……的时候,那位五爷直接一脸不屑地砸过来这么几句。

      林叔茫然地摸摸自己后脑勺,都说展大人温和稳重开封上下没有人不敬重展护卫的怎么……

      稳重?白衣少年咬着牙笑了几声。那是一层皮,分明是只闷骚猫!黑心到骨子里了!

      【三】

      林叔被这少年说得一头雾水,可展大人从头到尾都没回来,没几天,那白衣少年也没影了。

      帮公孙先生修理工具的时候,开封府师爷捻着长长的山羊胡,呵呵一笑。耗子嘛,当然是找猫去了。老人家,您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

      林叔愣了愣,展大人咋还没成家啊?

      谁说没成家?他家那个厉害着呢。公孙师爷笑意不减,忽而有些忧心道,呐,就是太不懂照顾自己了,展护卫还算好些,他家那位……有时候闹腾得,太过了。

      后来林叔才听说,展护卫有他自己的府邸,也并不常在开封府住着。没别的原因,据说是两口子经常打架,闹不好还打一场。林叔听得那个胆战心惊……呵,展大人家里还闹得鸡飞狗跳,莫非夫纲不振?

      林叔把这疑问原班不动地问那温和稳重的展护卫时,旁边正灌酒的五爷一口喷了出来。

      “夫纲不振……噗哈哈哈哈哈……”

      展昭嘴角明显僵硬了一下,一把将五爷手里的酒坛子夺过来,笑得有些勉强,“林大叔,您别听人胡说八道。”

      林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展昭一把扯过少年的胳膊。声音听得出一丝咬牙切齿,“你说你凑什么热闹,身子养好了么就敢喝酒?回去躺着!”

      “死猫你放手!你……你干嘛?!放我下来!”

      林叔被晾在院子里,瑟瑟秋风好不凉爽,枫叶随风呼一下子落到自己眼前。

      ——唉?人呢?

      【四】
      林叔当然不知道好好地干嘛非按着那少年躺回去干嘛,琢磨了一晚上,没受伤啊,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啊……莫不是出去一趟病了?

      唉唉,病了可怎么好?要不,明儿个送点什么给他补补身子?

      可转头一想,嗨,人家大户人家什么没有,何苦来着?下次儿子回来带点家乡的枫露饮得了,指不定那公子就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

      儿子倒是来了,也带了枫露饮过来,林叔琢磨这送几罐过去。可刚走到门口,就听闻兵戈之声,风声过处都带着一招一式的劲风,月色下人影轻灵若影,双影徘徊,带得满院打落的桂花枫叶簌簌如雨。

      月下,展昭和白玉堂都没有言语,只是极快地过招之间似乎有什么被推搡来去。林叔在开封府有时候也见展昭过招练剑,却从未发现他如此迅捷的身法。虽从不见白玉堂有展昭那样勤奋,出招过招却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更轻捷的巧劲。

      隔着一扇门,林叔终于看清了他们中间那个推来推去的东西,竟是一个酒坛子。也就在那一刻,酒坛子被人一把抢了去,展昭携了酒坛子跳上房顶,先行退出站圈,排开泥封,畅饮一口。

      从未见过展昭也有如此豪爽的时候,林叔一时呆了,然而紧接着,白玉堂也上了房顶,扑上去就要抢那酒坛子。方才过招时没听到他们有什么交流,这会子白衣少年扑上去,竟然一口咬住展昭的胳膊——

      “你又咬我!你到底属狗的还是属耗子的?”展昭把酒坛子远远一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带。白玉堂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怀里,牙尖爪利的小白鼠哼了一声,“你到底是不是属猫的?”

      沉默片刻,展昭忽然伸手捞起酒坛,痛饮一口,随即一抛,坛子稳稳地落回原处。可下一刻,就着怀里抱着人的姿势,俯下身压了下去。

      林叔险些打翻了两罐枫露饮,脸上燥得发红。开玩笑,他老实人一个,如何能看不懂那是干什么……

      ……唉?五爷也是男的不是?那展大人家那口子不管他?

      【尾声】
      夜里林叔摸摸脑门,自己傻了不是,要是家里真有个厉害的那口子,展大人还不得跪搓板去?分明厉害的那口子……就是五爷嘛!

      ——怪道公孙先生只说他家那位,从头到尾都没说他媳妇……嘿嘿,媳妇这事儿,不好说,不好说。

      展昭盯着那两罐枫露饮出神,林叔乐呵呵地问了一句,“五爷还没起么?”

      “啊,他有点不舒服,还没起呢。”一边敷衍着,展昭开了一罐,深红带着一点紫色,有秋天的果子和枫叶特有的香味,“多谢林大叔了,想来玉堂喜欢这些新鲜东西,他定会亲自上门道谢的。”

      林叔依旧乐呵呵地挥挥手,“不用不用,有空你俩尝尝,乡下儿子带回来的,对身体有好处。”

      “还能当补品?”展昭问了一句。林叔嘿嘿笑了一声,“年轻人啊,这东西……嘿嘿嘿……降火的……”

      ——————————————————--END——————————————--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