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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商量成婚的那个落魄清晨,彭盈不要婚礼,也不想要孩子,我当时差点扑上去掐死她。不过我忍住了,留着她的人,婚礼孩子有的是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带她回莘城登记的时候,自然要跟郁臻和司凌知会一声,当晚就换了司凌给彭盈上政治课。
      一个小时后,司凌笑眯眯地出来,拍着我手背说:“帽哥儿啊,你们登记后盈盈回潘西去准备嫁妆,你呢,在莘城把婚礼酒宴的事情备好,到时间自己开车去潘西,把盈盈接回莘城。”
      看彭盈,她十分无奈,还略显痛苦:“我们家一向要求女子出嫁自己做嫁衣,民国以来都是旗袍。按照司老……妈妈的要求,我得自己做三套……”
      我相信彭盈绝对能做得出自己的旗袍,不过:“我可以请裁缝陪你去潘西。”
      司凌继续笑眯眯:“那不行,要照规矩来。”
      我忍俊不禁,想了想,还是决定做点修正:“嫁妆就不必了。家里什么都不缺,也不是所有传统都是好的。”
      司凌瞪我:“哪能不要嫁妆?盈盈嫁过来,一定要把最好的带过来。盈盈啊,我跟你要的东西,你可一样不能少,少一样我亲自去潘西拿。”
      我莫名其妙,去看郁臻,他笑得一张老脸葵花一样,再看彭盈,她也没生气,面上反而全是羞赧之色。
      大约是我表情实在太坏,彭盈温柔笑着,出声安慰我:“没事的。”

      虽然我是再婚,但我和诗情那时候并没有盛大的婚礼。我从未见过她的家人,而郁臻和司凌那时候也不肯接受诗情。所以登记一周年的纪念日,补办的婚礼只有我和诗情以及一位神父。
      所以这一次我很不知所措。而彭盈也不在身边,我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穷忙族。
      郁臻和司凌终于肯去我在洛桑的房子,将我空置的房间安排做了书房、次卧、客卧等。
      几位堂嫂表嫂从全球各地赶来帮我布置新房,几个二十出头的侄子也来为我的新家添砖加瓦——真的是添砖加瓦,他们表示要给未来的弟弟妹妹弄个天堂一样的乐园,于是我的房前屋后就面目全非了。
      我又突然变得很闲。李正奇给了我三个月假,婚礼有人操心,我无比想念彭盈,每日骚扰她。她不耐烦:“你今天已经打三个电话。”我装无辜:“有吗?明明是第一个!”她最后来狠的:“郁先生,以后每天早上七点是固定通话时间,过了七点半请不要打扰我。”
      七点?我可起不来。所以继续按惯例打扰她准备嫁妆。我无聊得一天打五通,她简直要疯:“郁南冠,你再这样无聊我不嫁了!”
      我得意洋洋:“彭盈,你已经是我老婆。”
      她喘不过气:“你自己应付婚礼去!”
      虽然吃定她不敢举这事,我还是十分体贴地表示:“要不我去潘西陪你吧。”
      “不可以不可以!”她在那边哀鸣。
      “旗袍那么麻烦?我偷偷让人送过去吧。”
      “不可以不可以!”
      “干嘛要做三套?”
      “婚礼一套,敬酒一套,上坟一套。”
      我几乎看见她抚额的无奈状。
      “都是什么颜色样式?”
      “你想做什么?”
      “我提前配好西装。”
      那边沉默半晌,我几乎以为她咬碎一口小银牙:“滚蛋!你随便一身黑西装穿两天就是了!少来炫耀。”
      然后她关机了。
      三天后,我终于忍不住给岳母大人去了电话,确保彭盈没有临阵脱逃。

      彭盈的嫁妆比婚期提前两天送到洛桑。没有十里红妆那么夸张,但五口红木箱五口乌木箱,让见惯奢侈品的洛桑住户和郁司两家瞠目结舌。
      送嫁妆来的是镇长簿先生,不卑不亢给司凌递上书信:“司先生,这是彭夫人的亲笔信,请您收下,她说一应事物均有交待。”
      司凌似乎预料到了这场面,镇定自若。郁臻亦是。
      一直为我张罗婚礼的堂嫂许久才缓过一口气,又来逗我:“南冠,你认得出这些都是哪一朝的珍品么?一千七百年,果然不是说说而已。我家置不出这样的嫁妆。”

      我心里沉甸甸的。如果彭盈两手空空嫁我,我会很高兴。
      当晚食不下咽,司凌叫我去将箱子一个个打开看。
      红木箱放书画,乌木箱放家用品。就像箱子本身一样,乍眼一看并无出色之处,真识货的人,却看得出,无一不是上等品,甚至不少是绝品。
      我读过彭简的史稿,自然知道彭家武将流传下来的不仅仅是战功,还有武器、兵法和功夫;彭家的文臣留下的也不只是金榜题名的虚名,不少都是书画诗赋大家。
      挑挑拣拣,送了五只红木箱的珍品。

      司凌一张四折的纸给我,终于走出陈放间。
      她给我的不是岳母的手记,而是彭盈的。

      妈妈,
      见信如晤。
      如您所示,盈昼夜追赶,将待办事项一一准备妥当。
      《广陵散》曲,《桃花源记》字,及《洛神赋图》先祖彭韬亲笔摹本原本奉上。盈遵母亲交代,有违您嘱盈临摹之意愿,见谅。
      盛唐先祖馈赠香粉工艺及神兵铸法,盈已自浩瀚札记中寻得,原文录于簿册。据古艺所制成品安置锦盒内。
      《彭家兵法》北宋原本陈旧过甚,不宜搬动,遂敬上兄长简弱冠之年誊本。
      ……
      兄长绣像乃盈总角旧作,母亲甚爱,临行惜留。阅信之时,盈当已绣好新作,抵莘后即便奉上。兄长得您与爸爸垂青,盈与母亲甚感荣幸。
      又及《彭家枪法》之折,原本为父亲旧作,绘兄长之姿,母亲不舍,盈摹而敬上。
      兄长亲笔诗赋书画,母亲万难选择割舍,亲笔誊写留存原稿,嘱盈奉上母亲手记,并致以万分歉意。
      与您所期,多有出入,望见谅。
      您所教导大义,盈思之再三,仍持原意。人非圣贤,过错乃常事,然盈亦非圣贤,非时转境迁难以平心。人亦非草木,真情义自分辨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盼身体康健。
      盈

      我将手信最后的长段反复读了几遍,折好信,拿去书房打算还给司凌。司凌戴着老花镜,正细读彭盈信上所述岳母誊写的彭简遗作。我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她都没有反应,我这才想起司凌早已失聪。
      她忽然转身,眼里有水光闪过:“有事?”
      我把信纸递过去,却说:“我能留下这封信么?”
      司凌挥挥手:“留下吧。多看看。”
      我走到门口,回头说:“妈,早些休息。”
      司凌没有理我,该是没听见。

      迎亲那两日冬雨缠绵。
      我换了宾利,告别宝马系,独自驾驶,在前面带路。路程远,不方便,同去迎亲的只有三辆车——一辆是大堂兄和堂嫂,一辆是大表兄和表嫂,还有就是古有为和肖正。
      中途在南都歇脚,隔日上午抵达潘西。
      车停在狮虎桥通往外面的那头,早有耐心等候的乡亲替我们送伞。虽早有准备,但面对一色手工制作的油纸伞,我们难以拒绝。
      也许是因为天气,潘西并不怎么热闹。
      沿街的店主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们走过,偶尔有小孩子突然喊一声:“郁叔叔!”
      我扭头去看,大人和小孩都对我报以微笑。
      这是潘西的礼仪,对外嫁的彭家姑娘的礼仪。他们尊敬彭家,如同彭家世代守护他们。

      给岳母奉茶后,堂兄表兄夫妇陪岳母,古有为肖正则陪我去接彭盈。
      彭盈在西厢等我。
      一想到这儿,我竟险些站立不稳。
      古有为玩笑道:“该不是这几个月憋坏了吧。”
      肖正跟着笑:“潘西没有人敢为难你老婆选的老公,放心去吧。”

      门虚掩,里间地炉薰出的暖春之气融融自门缝溢出。
      我直接推门,没有人反对,走进去,看到彭盈背对着门,正专心看着什么。我反手关上门,轻声道:“彭盈。”
      她惊醒般,站起来,转身面对我。这时我看清了她身上的旗袍。那是淡淡的青,縠纹隐隐,好似披着水波。
      我走近去,她正看的是一幅绣像,像上的青年男子俊美无匹,我几乎是一眼认出他来。其实我早知道他。
      不过彭盈不知,她向我解释:“这是我哥彭简,简单的简。”
      呼吸间,我闻到她身上幽幽的香。可再一呼吸,那香味又消散不见。
      她微笑道:“送去的东西都没有打开看吗?里面有这种香粉。”
      我不知自己吸气的动作会那么明显,有些羞恼,向她伸手,做凶恶状:“过来。”
      她竟然真的放下绣像,将手放到我的手里。我只好顺势握紧,将她扯到自己怀里。有种生离死别后重逢的悲壮感,我握紧她瘦了一圈的腰身,将脸埋在她细白的脖颈间用力地嗅。
      “郁南冠,其实最初我并不怎么尊敬你。”
      “为什么?”
      “因为你会的,我认为哥哥也会,并且你不如他做得好。而哥哥能的,你万万做不到。”
      我无法反驳,毕竟,我会的很多很多,都是彭简亲身传授。而他的十分之一,我也未必学到。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很厉害。”
      “如何厉害?”
      “你适应这个时代,掌握着她的脉络,你很有能力,做出的品牌从无失败。我甚至一一调查过那些品牌,它们没有质量问题,没有产品方面的负面消息,说明你也很有道德。”
      “什么时候的事?”
      “嗯?”
      “调查。”
      “好些年前,我以为一辈子不会跟你有交集的时候。”
      “我能理解为那时候你就对我怀抱不一般的情感吗?”
      她没有迟疑,附耳轻笑:“当然。”

      我想,暂时,这样就够了。
      她不必同我细说旧事,我也不会告诉她我与彭简的交集,以及我与她多年前的一面。
      我也是进门的时候才想起,早在彭简出事的时候,我已见过她。
      那天暴雨初停,清晨时分我赶去双子楼,彭简留下的痕迹早已冲刷干净。仰头去看,猎猎风里,也没有那个清隽的人存在过的样子。
      她年纪尚小,着素白旗袍,旗袍自边缘生出一枝桀骜的红梅,夺目,也略显刺眼。
      她站得笔直,仰着头,仿佛在看双子楼的顶端。
      她维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直到晨跑的人拖沓而过,她才晃了晃清瘦的身子,大梦初醒一般,低着头,自我身边匆匆走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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