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娇羞》爆爆熊

2、2

　　在听到如此温柔的话语后，我忍着疼痛大笔一挥，在手术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刚一写完，又晕了。

　　我又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被注射麻醉剂，晕乎乎地被推入手术室，我脑海空白地直视头顶上方的手术灯，想到我之前对我的主治医生所做的一切，默默流泪。我怎么这么蠢呢？要是这医生因为刚才受了我的羞辱，觉得自己很没面子，趁现在我晕得迷迷糊糊地，多切我一条肠子怎么办？故意把手机掉我肚子里怎么办？动完手术不给我缝口子怎么办？我要发火也该忍到出院的时候啊！

　　大概注意到我情绪不对，戴着大口罩，只露出双眼睛的医生拿着他那堆“刀刀叉叉”凑上来瞧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戴着这么厚的口罩我都能感觉到他在裂开血盆大口在笑，所以我两眼一翻，直接黑屏了。

　　“阑尾炎手术是小手术。”这是我的主治医生老黄每次查房的时候最爱对我说的一句话。

　　对于像我这种从小到大身体倍儿好连医院大门都鲜少跨进去的人来说，莫名其妙自己肚子上被划开一条口子，简直是我人生中一场大得不得了的手术了。

　　“黄医生，我现在很紧张。”这是我每天见到他都会说的话，“我刚才做梦，梦见我肚子裂开了，肠子都从肚子里倒出来了。”

　　我估计老黄纵横医界数十载，各路奇葩病人都遇见过，所以他见怪不怪地对我和蔼地微笑：“你的口子比较小，放心吧，肠子不会都倒出来，倒一半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叫护士拿个尿盆帮你接着，我帮你安排个时间再装回去。”

　　我：“……”老伯，你要不要这么风趣。

　　进到这家号称“全市最牛逼”的医院，我有点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这里的护士服务态度可以如此恶劣。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手术前我迷迷糊糊在走廊往人脸上扔钱的那医生，不是老黄，是外科的一特无辜的小医生。当时人家因为外科那层的开水房烧水壶坏了，下楼来内科接水，结果好死不死地被我莫名其妙地一顿咆哮。

　　那位秦医生人特别好，温和有礼，腼腆细心，特受这些小护士们的拥护。我那彪悍的举动，让秦医生蒙羞，导致认识这位秦医生的小护士们义愤填膺，都主动要求“照顾”我。

　　我原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本来该扔老黄脸上的，结果扔错人，我还是感到很抱歉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我松了口气，幸好当时扔的不是老黄，否则我现在能安全地活着吗？我想等我能下床了，我去给人家秦医生道个歉什么的，结果这些护士每次来查房都巴不得折磨死我，搞得我很窝火。

　　我一看见自己那双被扎得跟个马蜂窝似的的红肿的手，心想要不是他我能变成这样吗？我知道迁怒是不对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了我的情绪！

　　第二天老黄带着一群实习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对身旁一位清隽斯文的医生意味深长地说：“小秦，这就是那天用钱砸你的那姑娘。”

　　我看着那对我腼腆地笑笑的大男孩，当场就愣了。

　　卧槽，对着这么个清纯的孩子，我当时怎么对人家那清秀脸蛋下得去手的啊？我下意识自扇耳光，这一扇倒把我自己给扇醒了，看着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芊芊玉手，我是麻药打多了把自己脑袋打傻了吧，竟然对敌人产生愧疚感？

　　“你好，秦医生，关于昨天的事……”我撑起身子，努力让病恹恹的自己有气势一点，“我不打算抱歉。作为一位外科医生，你没有坚守自己的岗位，出现在内科范围内，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擅离职守？并且，当时我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你们医院有A市最权威的内科医生可以为我证明，当时砸到你的确不属于我的责任。再次，在我对你做出行为的时候，你也并没有及时制止我劝解我，你的用心让我怀疑。”

　　“还有，无论是不是你的挑唆，”我举起双手，以手背示人，“你们医院的护士对我实在不太友善。我很想知道，你们这家全市最厉害的医院的护士是不是都是这种水平，连最基本的扎针都可以扎成这样。是水平问题，那么请把这两天的值班护士的名单给我，我想病人有权建议你们的人事部着重考虑她们的去留问题。不是水平问题，是其他因数作祟，那么秦医生，我在这里要对你的水准和人格提出质疑。”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们：“……”

　　我用手拂了拂头发，很满意这种效果：“不好意思，我累了，需要休息。查完病房离开时，麻烦你们把门带过去。”

　　我活了二十载，别的学得不是很精，但这颠倒黑白的技能倒是满级了。我上高中那会儿年纪太小，十四五岁，不懂事，上课的时候，经常气得我们数学老师面红耳赤地从兜里掏出心痛定来吃一片。后来我们数学老师但凡要上我们班的课，课前他就会先含一片心痛定稳住。

　　医生护士们纷纷走出病房，秦医生是磨蹭到最后才走的。我横眉瞥他，做好战斗准备，怎么？想跟我理论不成？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他缓缓开口，真诚地带有歉意地皱眉凝视我的手背，“我不知道会带给你这么多困扰，希望你能原谅。她们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待会儿我会去给她们说说，请你不要责怪她们。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他冲我点点头，带上门走了出去。

　　如果他冲我反唇相讥，我想我会很high很热情地还击得他哑口无言。但面对他这么软绵绵的怀柔政策，让我顿生无力之感。

　　“这种人真是太惹人讨厌了！”我捂着肚子上的沙袋，得出结论。

　　下午来换水的护士虽然对我憎恨无比，但手上的技术明显提高了很多，对此我十分满意。

　　摸出手机，我打给了我那神奇的闺蜜薛霏霏，手机接通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一尖细的女声：“三筒，碰！”

　　我：“……”

　　薛霏霏搓麻将搓得正起兴，声音格外愉悦：“生生啊，你找我什么事啊？”

　　“我生病住院了，你来A医院拿钥匙，去我那小公寓帮我拿点东西。”听到她吸气的声音，我赶在她大嚷之前喝住，“你要敢叫一声，我做了你！”

　　以前读书的时候吧，政治老师告诉我们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人脑对客观世界的反应，歪曲的反映客观事物本来面目的意识，即为“错误的思想意识”。当人的立场不同，世界观不同，人生观不同，思维方式不同，知识构成不同的时候，人们的意识也会不同。

　　我之所以要引荐这一段，是因为我想把接下来我想说的话，弄得尽可能的纯情和学术一点。

　　譬如“做了你”这三个字，它的含义就是非常丰富的。我想我表达得十分的自然纯洁，但这三个字落在薛霏霏这朵奇葩耳中，就引申了，有了其他的含义。

　　“雅蠛蝶！生生，我不搞百合的！”她尖尖细细的叫声冲击着我的耳膜。

　　我挂了手机，下意识捂住了我的腹部。

　　对于我动手术这件事，我并不想告诉任何人。我知道，以我平时累积的人品，知道我住院这事后，幸灾乐祸的人远比同情我的人多得多。

　　然后，当很多人络绎不绝地来医院看望我后，我又想引用“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我觉得我最错误的意识就是，把我住院的事情告诉了薛霏霏。

　　首先来探望我的是我的前男友陈衍。

　　“生生，霏霏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对吗？你想让我愧疚想让我痛心想让我后悔，想让我跟你复合对不对？”陈衍白嫩的脸上泛着红润，“生生，你应该知道，在我做出分手这个决定后，我们之间就不可能了。在我说分手的那一刻，你想到的不是希望我留下，而是怎样才能挽回你的自尊。我真的伤透了，你爱我远没有我爱你多。生生，对不起。”

　　其实我真心觉得陈衍是个很好的男孩子，阳光又体贴，但我真心觉得，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经不起他的琼瑶式摧残。

　　我捂住腹部，表情痛苦，觉得有血丝从伤口沁出。

　　“生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得太过分了？你不要这样，你不要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你这样只会让我们两个人一起痛苦。”陈衍走上前，捂住我红肿的手。

　　我呼吸困难地按了按铃，不一会儿就有护士赶过来问我怎么了。

　　“护士，麻烦你给这位先生注射镇定剂后带走，他情绪有些失控。”我惨白着脸艰难地说出口。

　　陈衍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恋恋不舍地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忍不住添了一句：“生生，你这是在欲擒故纵吗？”

　　“呢吗的极品，给我滚！”我抽出枕头往门上一砸，彻底躺倒在床上。

　　歇了没两分钟，又有一个人摸进病房。

　　“周同学，听说你为情所困，因男友分手割腕自杀被抢救进了医院，所以老师特地来探望一下你。”能说出这么颠倒黑白该遭天谴的话的，就是我们那以“八卦”和“耍贱”的辅导员，因爱吃绿箭口香糖，学生们赐他称号“绿贱”。

　　我一看到他那偷笑的样子，火气腾腾地上来：“辅导员，您用得着表现出一脸像苍蝇吃到屎一样的窃喜吗？”

　　“周同学，就算你再怎么想攻击老师，也不能自贬自己是屎啊。”绿贱努力地表现出老师应有的和蔼，坐在我身旁，温声细语地问，“来，把你割腕的那只手秀出来看看，老师拍张照发微博乐一乐。”

　　我觉得绿贱是在报复我大学四年带给他的伤痛。大一的时候我很傻很天真，也十分的诚实，特别体现在做心理测试的时候，心理老师让我们词汇联想。

　　心理老师：“家人。”

　　我：“快乐。”

　　心理老师：“学校。”

　　我：“学习。”

　　……

　　我闭上眼睛，脑海放空，凭本能去回答。由于我过于投入，辅导员悄悄来到我身边我也不知道。估计是看到辅导员来了，即兴地问了我：“辅导员。”

　　我不假思索：“贱人。”

　　心理老师，其他同学：“……”

　　绿贱的俊脸上色彩斑斓。

　　“老师，您见过谁割腕自杀割的是肚子上的肉吗？”我耐着性子和他说话。

　　“哟！你失恋了也不用切腹啊！割腕就成了，怎么这么不爱国，学习小日本切腹呢？！”绿贱拍着我的手背，格外痛心。

　　我被他拍得咝咝地叫唤，我那可怜的手背啊！

　　我捂着肚子，感觉血气上涌，不停咳嗽起来，依稀听到腹部伤口撕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