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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人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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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就有一个梦,即使我现在已经二十一了,可我仍然在做这个梦,并且希望它能够变成真的。
「……小美人鱼变成了泡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笑看着王子,然后……消失了……」妈妈慈爱而温柔地抚着我的头。我睁大着眼睛,难过地想哭,可妈妈说,我是男孩子,不可以哭。
小美人鱼很可怜,所以我希望我是那个王子,我会抓起小美人鱼的手说,我爱你,我一定会娶你的!
从小,我就喜欢去水族馆,即使只有孤零零的我一个人,我也会去。我总是会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鱼儿们,生怕看漏了一个,我在寻找着我的人鱼。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人鱼?」我高仰着头,望向面目不清的妈妈。她揽着我的肩,笑道:「等你再长大一点就可以了哦。」我相信了,等我再大一点。
「妈妈,我的人鱼在哪里?」我微微仰着头,看着面目依旧不清的妈妈,她牵着我的手,说道:「就快了。」于是我又相信了。
「妈,真的有人鱼吗?」我低着头,看着母亲。她离我有一些距离,她喃喃道:「都这么大了,还相信有什么人鱼。真是的,也不把学习搞搞好。」我没有信,因为我知道我的人鱼还在等着我。
我的人鱼,在等着我。它就在某一处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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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清昴清昴,快看!是鲨鱼耶——它过来——」娇小的女生隔着玻璃指着那些游鱼们惊叫,激动地险些就要跳起来了。任清昴含笑地看着那只鲨鱼,并不像他的女朋友那么兴奋。
「清昴,这里真的好漂亮啊——而且——」女朋友趴在玻璃上,满眼泛着蓝光。「而且什么?」任清昴从后面看着她,笑容依旧宠溺的很。「是美人鱼耶——」她惊讶地合不拢嘴。
任清昴听到这话,微微有些愣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仍然能清晰地看清楚那长相。「走!」他拉着她朝着不是很远的地方奔去。任清昴的心在澎湃,他的血液在沸腾。
一直到任清昴他们飞奔到那里,那条人鱼也没有离开半分,只是一直绕着珊瑚无聊地转悠着。蓝绿色的鱼尾在蓝色的水中闪烁着幽光,那么迷人,又那么不可置信。
人鱼裸【曱曱曱】露着上半身,这一身蜜色又有弹性的肌肉是任清昴远远及不上的。这张棱角分明而削尖的脸上,有着浓而密的剑眉,跟任清昴有些浅淡的眉头有着很大的差别。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空洞而无彩的不知望向了何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总之,不管是哪一处,任清昴总是这么阴柔,而人鱼却这么阳刚。
「哇——这演员可真牛,竟然能不戴氧气罐就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动!天哪——那条尾巴做得可真像,哎,我也好想当美人鱼啊,这样——」女朋友转过身,勾着任清昴的藕臂,幸福地笑着:「这样你就可以当我的王子啦。」
任清昴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他的魂儿已经被这条人鱼吸引去了,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什么人鱼的,可这人扮演的真的太传神了,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人鱼无神的黑眸看到任清昴后,竟然就静止在水中,动也不动。
任清昴有些不太肯定这人是不是在看自己,毕竟自己周围就有许多人,不过……他偷偷摸摸地笑着,只因这人的动作有些像海马,身体竖直在水中,尾鳍在身后轻微地摆动,却完全看不出水的波动。
「清昴?清昴?你有在听我说吗?」女友问了问,有些嗔怪,难得这么浪漫的时候任清昴竟然没有在听,不过她还是幸福地笑着。「抱歉。」任清昴敷衍地回了一声。
任清昴抽回胳膊,换来女友的埋怨。
心里有种冲动在告诉他:伸出手!伸出手!伸出手梦就实现了!
可最终,任清昴没有伸手。他只是很羡慕的看着这人,心里莫名地难过了一下下。自己是王子,所以他要的是她——一只小美人鱼,而不是一只大人鱼而且还是雄的。
任清昴多看了几眼,终于有些认同女友的话了,这人真的很厉害,竟然演的像真人鱼。
离开的时候,任清昴留恋地又多看了几眼,最后也只是被女友硬扯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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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任清昴知道这家水族馆里有这号人物后,便频繁地往那里跑。有时候,转了一圈才能找到依旧饰演着人鱼的这个男人。不论双休日还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节日,任清昴发现不管何时去,这人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水里,周围依旧一点波动也没有。
任清昴越看越发觉得这人真的太有魅力了,每次愣愣地看着他发呆就能看上好几个小时,以至于有时候上课迟到或者天黑了也完全没有感觉,他有些庆幸,这个水族馆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放的。
任清昴看着这个人,他从来不向自己挥挥手,或者笑一笑,只是坐在一个高高隆起的珊瑚礁上,看着自己。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发现,四周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他也是看着自己的。
「嘿嘿——」任清昴傻傻地对着他笑笑,顺便挥了挥手。他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反应。任清昴有些丧气,这么多天的陪伴这个男人竟然还是没有反应。再怎么说,自己好歹为了他而抛弃女友啊,虽然她说他坏了他的孩子,但是鬼才会信!
任清昴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上这人了,只是觉得很想看到他。看不到他,心里总是很焦躁;看不到他,总是犯很多错误;看不到他,眼前总是出现他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任清昴这句话已经说了不下百遍了,他也不知道玻璃另一面的他是否听到了。或许是否听到,任清昴清楚地知道,这个答案并不重要。
他曾多次向这里的工作人员打听这个男人的事,可他们一个又一个,除了摇头就是摇头,搞得任清昴一头雾水,是不知道呢还是不能说?总是,除了能在这里看到他,可以说,他对他一无所知。
「你在这里难道不无聊吗?」任清昴环抱着胸,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人,却依旧如方才,甚至连个眨眼的动作也没有换来。一些小气泡迅速地飞了上去。
「哎……」任清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在学习方面一直都是倍儿棒的,却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挫败感,只能挠挠脑勺后不是太短的头发。
「我还真是笨,竟然忘了这是你的工作。」任清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将今天发生的一些有趣的、麻木的事娓娓道来。
那个时候,任清昴以为自己只是缺了一个能够在身旁安安静静看着自己的倾听者,他们之间的对话可以不多,甚至可以一直沉默,毕竟,能够让人心安宁的时间太少太少。
自从那日之后,任清昴去水族馆的次数渐渐少了起来,每隔的时间也长了起来,停留的时间也短了起来,可他并没有发觉这一点。
任清昴每次去的情况一如当初,即使他不去的日子里,他也知道,那个男人,还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用着漆黑的瞳孔注视着玻璃对面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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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了。那是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初秋的天气还很炎热,蝉鸣声几乎已经听不到了,树叶也开始在人们忙碌的不经意间泛出黄色涟漪。
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大地以及其他的事物在夜里是恁地清脆,有规律的节奏似乎可以幻化成一张张无形的乐谱。只是,这欢快的节奏没持续多久就被一声一声沉重得似大鼓的凌乱的脚步声打破。
凝神一听,这个突兀的声音,还有些不稳,看来这个人的步伐是有些趔趄吧。
任清昴从口袋中摸出了微微潮【曱曱曱】湿的人民币放在了柜台上,营业员被浑身湿透的他吓了一大跳,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也没去多想,就给他开了张□□放行了。有钱的就是主儿。
任清昴摸索着脚下的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路,惶惑地顺着心中的感觉,并不停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
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水缓慢地淌过脸颊,一时间水流不止,任清昴并没有想去拭干【曱曱曱】它。
他没有了以往的温柔、以往的笑容,反而是愁容满面,隐约露出些可以深深感染其他人的悲戚。
任清昴走啊走,走啊走,他以为这条路会是永无尽头的,可很快,远在十米外的他,就看到了那个依旧扮着那条活灵活现的男人,悠然地在水中摇摆着尾。
看到任清昴,这个男人也很快停下了动作,乌黑的瞳不解地看着一直很遥远的他。
纷纷愣住了的两人,彼此对视着。任清昴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男人依然是沉默。
好一会儿后,任清昴迈开了早就沉重如脚边绑了个地球一样。他冲到离男人最近的玻璃前,将脸贴在上面,浑身的水泽模糊了玻璃,也同时模糊了他的视线。
分不清是水是泪的无色液体,悄无声息地一道道划过,并没有想停驻的意愿。男人沉静地呆在原地,没有动。
任清昴绝望地闭上眼,苦涩而痛苦地泪水汩【曱曱曱】汩地流出眼眶,混合着水珠,流入口腔。淡淡的咸味充斥着口腔,他缓缓地用哽咽的已经不清晰地语调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要来这里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来这里?为什么我总是对你念念不忘?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任清昴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他猛然觉得,生命竟然可以像满树花簇中的那么一小瓣,被风轻轻一吹就落在水中,随水而逝,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任清昴的头斜靠在玻璃上,用细如蚊蝇的声音缓缓说道:「前几天,我妈去世了,因为车祸,好像是被一辆超速的车撞死的。我妈从小就和我爸离婚了,但她经常经常过来看我过的好不好。」
「每次都是她来找我,我从来就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连她再婚了也不知道。这次,可是她的老公打电话来我家的,他说我妈想在临终前看看我。我和我爸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她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能看见我,你说我是不是个不孝子!人……」任清昴颤抖着,他只觉得通身冰冷。
「人竟然是这么脆弱的生物,上一刻可以百倍风光,下一刻就被葬于黄土。你说——我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会不会连个放骨灰的地方也没有?」任清昴蜷曲起双【曱曱曱】腿,将脸埋在腿【曱曱曱】间。泪水,又再次毫无预兆地流过。
夜里,唏唏嘘嘘的啜泣声回荡在这个空旷的海底世界。
这里没有人。
任清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沉思,沉思那被浪费的二十几年,如果让自己重活一次,还会不会重蹈覆辙?他不敢说一定,至少他会格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他没有发现,那个看起来冷漠的男人,手正扶着玻璃,俯视着任清昴。不经意间,他的嘴角扯动了几下,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些安慰人的只言片语。
那双无情的双眼,也为他染上了哀伤的色彩。
不知何时,任清昴已经停止了哭泣,他闭着眼平复着心情。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安静,安静的同时也体会到了害怕。
当一个习惯于尘嚣的人突然脱离现有的环境,他绝不会感到欣喜,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会吞噬一切,直到再次回到喧嚣中来。
任清昴抬起头,看了看手表,已经二十三点五十九分整了。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男人挥挥手就离开了。他决绝,可心底却百般挂念。
走出【曱曱曱】水族馆的时候,正好二十四点整,第二天到来了,雨也刚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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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坐在电脑前紧张地抓着鼠标的任清昴顶着一头蓬松而凌乱的长发,在游戏世界里和一群人对决,他正忙得不亦乐乎,面对门铃声也是置若罔闻。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依旧不依不饶地响着,任清昴眉头皱了皱,不愿理睬,可最后还是非常不情愿地开了门。
任清昴一开门,一个人顺势倒在了他的身上,他扶住他的肌肉纠结的双臂,一看到那张不能再熟悉的脸,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他抿着唇,没有了不耐与笑意。
任清昴已经三年没见过这个男人了,而再见面的他,面色惨白,眉宇紧蹙着,发丝凌乱,并且浑身湿透了。这时任清昴才抬头看向门外,原来天下雨了。
「喂!喂!醒醒!」任清昴扶着他,不停地呼唤着。男人脆弱地张开眼,扬起了欣喜地笑容,嘴巴翕动了几下却连半点呻【曱曱曱】吟也不肯施舍,就昏死过去了。
饶是离他只有咫尺距离的任清昴,也没听清楚或者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无奈于他的昏睡,任清昴只能费劲地把他拖到沙发前的地板上,将他全身的衣物一拨,半拽着他才好不容易才拖到沙发上。
任清昴跑到卫生间拿了条毛巾后,又去了卧室拿了条看起来很柔软的毯子。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任清昴的眉头愈加接近。
「哎……」任清昴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下安慰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任清昴小心翼翼地将男人的脸擦干,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张脸,本以为已经忘记了,再见的时候,才发现只是自我欺骗罢了。他慢慢擦过他的厚实的嘴唇,并且不停地流连,最后还是没能压抑住自己。
任清昴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男人,并为自己偷【曱曱曱】香成功而高兴。
接着,很安分的帮他把全身上下擦了一遍,没有任何的情【曱曱曱】色,只是忠于初衷。
为男人盖上被子后,他呆坐在他的身旁凝视着他,竟然连游戏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What’s your name」任清昴坐在男人对面的沙发上,笑着并且异常温柔地问道。身上只有一条毛毯的男人蜷缩在沙发的一隅,紧紧抓着毯子一角,动作和他那健硕与硬朗英俊的容颜实在不搭,面无表情的表情,以及那双漆黑的双瞳。
任清昴收敛了一些笑意,一本正经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到我家来了?找我有什么事?为什么会晕倒?」男人除了摇头就是摇头,任清昴觉得可能是自己问得太多了。
「我叫任清昴,你可以叫我清昴。」任清昴伸出想和他握手的右手,男人看了好一阵子,既是恐惧又是防备。任清昴看他没有要握手的意思,正准备退回来时,男人握住了他的手。
任清昴有些诧异,现在是初秋,按理说还是很热的天气,可男人的手的温度可以媲美冰箱里的冷藏温度了。一丝丝冷气顺着指尖蔓延,任清昴尬笑了一下,神态自若地抽回了手,然后塞在背后不停地取暖着。
男人僵硬地盯着任清昴,还维持着握手的动作。任清昴说:「你的衣服我帮你晾起来了,我去找一套我的衣服给你穿吧,但愿你能穿得上才好。」临走时,任清昴还不忘为他拉拉好毯子,生怕他着了凉。
任清昴的房子很小,但却有两层。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可惜至今还没有找到工作,他也不抱什么期望了,只是越来越痴迷在网络上了。
从衣柜里找了条自己穿起来长很多的牛仔裤,和一件黄绿条形花纹的衬衣。
任清昴合上柜子的那一刻,他隐约听到了从客厅传来的声音,他习以为常地嘲讽道:「又是幻听啊——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但一走入客厅,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唔——咳咳——唔恩——」男人的双手紧扼着脖子,似乎呼吸不足,脸憋得紫红紫红。任清昴大惊,将不停翻滚的他按在地上,双膝跪在他的腰间,两只手去掰他的双手。
「你怎么了!就算再怎么想不开也不用自杀啊——」任清昴的这一声大吼,足足回荡了五六遍,男人惊愕地也停下了动作,只是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了许多。
任清昴此刻也没多想,也不允许他多想。看见男人停下动作,他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啪——」很清脆的一声将男人的脸打偏了过去,五道手指印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脸上。任清昴喘着粗气道:「要死也不要死在我家!」这一句,已近乎是吼的了,任清昴自己也不懂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和勇气。
男人终于不再挣扎,他把头转回来,盯了任清昴几秒,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脸庞,张了张嘴,说出了对任清昴的第一句话:「清、昴——」声音嘶哑地有些难以辨别,就像被火烧烂却拼着命要嘶扯出的怪异音调。「到底有什么让你想不开的呢?」任清昴也平静了下来,缓缓地闭上了眼。他情不自禁地覆上了男人的手,温柔地抚摸着。
「清、昴,清、昴,清昴——」男人倔强地喊着任清昴的名字,越喊越流畅。任清昴从男人的身上下来,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白的刺眼的天花板。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任清昴低低呢喃着,自从这个男人来后,自己就没有一刻是平静过的,这要这个男人的任何一个动作,就都能够牵动他的心。「哎——我到底怎么了啊——」
任清昴不安地用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想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病。
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