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人旧梦云烟渺 策马依旧啸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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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烟雨，岚云横岫半屏娇，峰高峥嵘，嚣梦茫杳水月天。
一身黑衣如旧，每年今日绘灵峰之巅一游似乎已成惯例。任飞扬右手握着剑柄，衣袂飘飘，他仍旧带着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豪迈又恣意。然而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不断，到底在他脸上留下一丝苍凉了。
风声扰耳，流水哗然，然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任飞扬凝视，蓝天上就连翻腾变幻的白云也是无声又无息，天地之间原来竟变得如此寂静了。
“你们说是吗？公子雨，道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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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镜花地本是桃源仙境，山高水秀逍遥游。绢刀发现这个所在后，力约太子帮众人一聚，饱览之下果真是个好地方。
宫雨躺在雅床上半掩眼眸，不发一语，但表情是闲适平和的。他喜欢这个地方，看表情就知道，他只是懒得说出口而已。
倒是尘道少啧啧有声，开口闭口都是观光开发，锱铢量度，一把算盘敲得震天价响，气坏了绢刀。
“道少，做生意也要分清先来后到。这水月镜花明明是我先找到的，凭什么你来赚银，晾我们在一旁喝西北风。”绢刀嗔道。
“哎呀呀，我们的小绢刀莫生气，我也不过说说而已。其实用这个地方狠赚一笔好处多于坏处，赚了资金好用作太子帮聚会会费呀。看飞扬、宫雨，每次出现排场十足，我岂能落后于人，但雇人拉车也所费不菲呢，心痛，心痛！”他摇摇羽扇，做出沉痛万分的模样，但却看得众人一阵哄笑。
“道少，你哪里会连车夫都请不起，玄武真主才不会让你受委屈呢。”殷雷浅笑低语。他们五人之间家中琐事，有哪件事瞒得过对方。尘道少的爹是出了名的爱子狂，真到山穷水尽，哪怕要他卖了云笈观，也是不会让道少节衣缩食的。
其实要找一个地点用作太子帮聚会场所是艰难的，谁都知道太子帮那五个天之骄子不可一世，眼高于顶，要入他们的法眼必须举世无双才行。难得这里山花烂漫，景色宜人，符合了众人的要求，大家都巴不得从此占山为据，不让外人扰其清静。尘道少的大计注定落空。
那时节，他们还未曾真正踏足江湖。任飞扬也好，公子雨也好，大家都被长辈捧在手里，挂在心里。天上地下，不曾有他们担心和害怕的事情。他们五人聚在一起，可以举杯笑谈，也可以以武会友。
反正都是世家子弟，无忧才是他们的共同特点，时间也就此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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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恍惚间任飞扬觉得道少的羽扇还在拍打他的肩头。
一年前，他和道少也是站在这个地方，望着相同的景色。只是，当中已经不见了宫雨和殷雷杭特。
江南宫家、希罗圣教还有玄武真道几乎同时被灭，即使他身在的剑盟也受到覆天觞的重创，人面全非。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江湖，瞬息万变，无力回天。单凭一人一剑，能做到的事，实在有限。
“她还没消息吗？”
道少沉吟不语，他自然知道这个“她”是指何人。然而北川家已经四散，绢刀的行踪更难找寻。即使他在江湖人脉通达，也没有她的消息……
“小烈身怀武痴绝学，武功不在你我之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这么强悍，难道你怕有人把她卖去不成？”尘道少在笑，但这个笑容下表情之勉强是难以掩饰的。
任飞扬没有揭破，只是随手拎起酒坛拍开泥封，阵阵香气随即四散于绘灵峰上。那是烈性非凡的酒，琥珀色的酒液，内里是醉生梦死的快乐。没有酒量的人喝一口便能醉上三天，但他任飞扬就是喜欢这样的快意。
而且，他从来喝不醉。
“够胆喝吗？”他斟下一碗，挑衅地递向道少。
道少挑眉：“有何不敢！”倔强的脸上一如以往不知畏惧。
五人之中，其实道少的酒量最浅，现在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意在不服输，也是为了陪他。到底是兄弟，知道一人自斟自饮，即使琼浆玉液也会变成苦酒满怀。
能和飞扬一拼酒力的人，是宫雨。任飞扬也不懂，尘道少多次锻炼酒力却就是喝不多。偏偏公子雨有意无意之间竟学会千杯不醉的窍门，他常说：懒人自有懒方法。
白衣蓝发，躺在椅上，一双脚还不安分地摇来晃去，说不出地慵懒而优雅。就连呵欠声中，也是悠然自得的快乐。
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才能，因而才有懒惰的权利。飞扬一直觉得宫雨就是这类型的人，一个天才型的纨绔子弟。宫雨追求的是醉里挑灯，信手翻卷晓一生。这样地从容，别人是学不来的，这让任飞扬生平第一次对别人产生羡慕。
洒脱不羁的任飞扬也会有羡慕对象？说出去必定要被道少狠狠嘲笑一番。所以他不说，一直把这点艳羡藏于心底，没有人知道。
到了如今，却已没有倾诉的对象。
不后悔，因为时过境迁。
任飞扬一直相信，像宫雨这样的人认真起来实力一定会越发恐怖。所以他至今也不明白，何以宫雨通过了北川家修罗道的训练，也仍败于影十字之手。
他究竟输在什么地方？难道再盖世的武功也敌不过“运气”二字？太多的变数，让人无所适从。
飞扬皱眉：“道少，我们以前真是把这个江湖看得太简单了。”
尘道少醉眼迷蒙：“简单不简单还不是别人说说而已……人生如同做买卖，一个行当做一半却忽然想抽身，注定血本无归。我看飞扬你还颇为年轻潇洒，呃……难道现在就想学老头子般退隐江湖？”
“胡说八道，我任飞扬会是这么没种的男人么！”
“哈哈哈，好，我便放眼长看，瞧瞧我们任大侠以后如何驰骋江湖，闯出丰功伟业……”
尘道少笑着，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仿佛喝下的是一个不经意的诺言。飞扬也大笑，心中所想这泥鳅一般狡猾的道少肯定是他们之中活得最长久的。不肯吃亏的人最是韧性十足，像拉面一样，越拉越长，那绵绵无尽的阳寿。
“我到底不是会算计的料子，但你呢？道少，为何这次须弥芥子算无遗的你也会错算。”飞扬抬头仰望天际。那么蓝的颜色，几乎刺痛他的双目。
太子帮终成旧梦，不及一年，连道少也死了，死于阴阳师之手，倒也不委屈他。宫雨、尘道少、殷雷杭特……记得他们的人只剩下他一个。当初五人的意气风发均在无情的江湖中消磨殆尽。他不是一个只懂伤春悲秋的傻瓜，然而，他们一个一个地消失无踪，剩下来的人该何去何从？
蓦地，任飞扬的头发被火龙麒如嚼杂草般啃咬：“任飞扬，你想饿死我吗？在这里站了半天一动不动的，天都要被你瞧出大窟窿了。”
任飞扬拨了拨被无情摧残的“锈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摊上你这爱吃鬼，上山之前不是已经吃过一顿了嘛！”
“民以食为天有什么不对，你们这些当大侠的天天打打杀杀，到头来，大家都还是要吃饭。我看你仰天长叹差不多半炷香了，怕你就此变成化石才好意提醒你呢，哼哼。”
“这么说来我反而要谢谢你罗。”这只大言不惭地爱吃鬼啊，任飞扬没好气地纵身上马。绝妙的轻功让他看起来益发威风凛凛，但全江湖把一身轻功展现在一匹马身上的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这样的傻瓜了吧。
不过火龙麒喜欢，那他就算当一回傻瓜又何妨。毕竟它不是一般的马，和火龙麒结伴江湖，其实很快乐。
道少说得没错，江湖究竟是复杂还是简单只在一念之间。所谓一念，往往模糊得不可捉摸，杀戮也罢，阴谋也罢，他身处这个江湖之中，便没有回头的路。他任飞扬洒脱一生，决不会选择退隐的结局。
而且，他要活下去。潇洒载酒，浪荡人间。宫雨和道少未竟的梦依附在他的身上，这样子便仿佛他们从未远离一般。
“火龙麒，你一定不要比我先死哪！”
火龙麒嗤了一口气，颇为不服：“这个当然，想我火龙麒是什么人物。吾乃上古神兽，祝融策下座骑，连孔子也曾拜吾为师……”
飞扬沉沉地笑了起来：“你的谎话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以前还说自己是子路。这次竟变成孔子成了你徒弟了。”
“呃……这个……吾老矣，有些陈年旧事记不清了。飞扬啊，你要往哪个方向走？我们去吃烤鸭？”
“烤鸭？你真是吃了千年也不腻。罢了，你喜欢上哪就上哪吧——走！吃烤鸭去！”
火龙麒欢叫一声，随即四蹄翻腾，扬起了嚣世尘烟。
水月镜花地渐渐被抛在任飞扬的身后，越来越远。但他相信，这只是暂别，明年今日他还要来。
十年一剑，潇洒狂歌策马扬。
任飞扬还是那个任飞扬，他不想改变，江湖路依旧遥远，没有终点。所以他也会一直走下去，不留遗憾。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人旧梦云烟渺 策马依旧啸西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