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许》南山听风

96、插翅难逃

　　孟凡面色难看地看向拦他的人：“柳大人，这是何意？”

　　拦住孟凡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前一路护送若凝的柳邵江，也是这次负责围守佳清苑的禁军的最大首领。

　　此前若凝一直居住在李瑾的船上，而柳邵江则是负责禁军的开路事项，因此两人并未见面。

　　柳邵江比几年前更显稳重，嘴上甚至还留起了两撇小胡子。

　　他对孟凡拱手一礼，笑着说：“孟大人不妨借一步说话！”然后转身，率先走向一个无人角落。

　　前面已经离开的众人，有人驻足，望向这里。

　　孟凡踌躇片刻，还是跟着柳邵江过去了。

　　“孟大人，从昨晚到今早您收到过不止一次飞鸽传书，应该知道陛下落难和青州戒严的消息了吧？”

　　孟凡神色一闪，面色严肃地问：“柳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众位大人觉得这和在下有关？”

　　柳邵江摇头：“并非如此！之所以留下孟大人，是因为今天天亮时分，大人的直属亲卫军突发‘营啸’。”

　　听到“营啸”二字，孟凡瞳孔一缩，当即辩解：“此事与孟某无关！”

　　柳邵江表示认同：“当然，孟大人的所言所行都在禁军的眼皮子底下，不止我相信不是您所为，众位大人也相信。只是如此敏感时刻，大人还是在此多住几日，以安民心！”

　　说到这里，柳邵江又上前一步，低声道：“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大人先委屈几日，接下来一切如旧即可！更何况，此情此景大人还不明白吗？待尘埃落定，大人才是最清白的那个！”

　　“一切如旧”的意思就是，孟凡还是可以和外面互通消息的。

　　而后半句话的意思就更明确了，孟凡和陛下的近臣都明白，陛下是先失踪再出事的。失踪发生在佳清苑被围之前，出事是发生在这之后。

　　外面的人，包括巡抚萧不念在内，都有可能是凶手，唯独被围的众人可以摘清。

　　孟凡听得心神巨震！

　　就目前的局势来讲，包括江都行省在内的所有江淮地区的官员中，他才是最有可能全身而退的那个。

　　至于亲卫“营啸”，他虽然猜不出全貌，但是应该只是为了留下自己，不给现在的局势添乱。

　　到现在为止，对他威胁最大的两件事情无非就是郭小公子手中的账本和“郭家灭门案”，可是……只要郭家的那个孩子一死，两件事情就是一件事，都是无头公案。

　　更何况，陛下如果真的驾崩了，太子殿下登基，江淮的诸多麻烦一定会被暂时搁置。

　　所以，只要陛下死了，这事就盘活了！而青州，有人比自己更怕皇帝活着！

　　思前想后一番，孟凡只想得心花怒放！

　　他对柳邵江抱拳：“多谢大人提醒，之前孟某孟浪了！”

　　***

　　青州那边，随着管辖权落入禁军之手，再次开始了大规模的筛查。

　　可是禁军毕竟人手有限，很多地方都是青州府衙的人在办！

　　禁军排查了一日，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还是郝明远身边的小太监，在跟随禁军检查各大珠宝商行时，无意间发现了一块眼熟的玉牌。

　　青州城巡抚府衙。

　　因为禁军接管了青州，萧不念为了表忠心，除了将人手交给京城的官员调派外，甚至连主院都贡献了出来。

　　所以，表面上，那玉牌直接到了兰白毅手中。暗地里，得到消息的萧不念如同惊弓之鸟，收拾了细软，偷偷往城外跑去！

　　心急火燎的兰白毅拿着那熟悉的玉牌，热泪盈眶。

　　郝明远看兰白毅拿着东西，一直默不作声，焦急地问：“兰大人，已经派人去查玉牌的来源了，只是…能确定是娘娘的东西吗？”

　　兰白毅没有回答，看着玉牌背面多出来的东西，说：“公公，我觉得陛下应该没事！”

　　他将玉牌背面的图案给郝明远看：“你看，这是多出来的东西，一个‘日’字外面有个框。日者，人君也！阿凝的意思应该是陛下被困了！”

　　郝明远声音微颤：“是这样的吗？”

　　兰白毅点头：“肯定是这样！”

　　郝明远看着这样的图案，突然福至心灵，他紧张地一下子抓住了兰白毅拿着玉牌的手臂。

　　“兰大人，会不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青州城的抚军都尉是陛下派来的，他叫阳浩。陛下有事最有可能会去找的就是他，您说有没有可能，娘娘的意思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兰白毅人已经跳了起来，快速往外走去，边走边喊：“段统领，赶紧派人拿下青州抚军都尉阳浩！”

　　可惜阳浩在内城的宅子已经人去楼空了！

　　也就是说，虽然现在整个江都行省内，武将官职最高的孟凡在佳清苑，但是江都下属的青州最高将领阳浩不在控制当中！

　　这也就意味着，青州外面的五千驻军极有可能不受京城一方调令！

　　一天前，以萧不念为首的官府人员和以阳浩为首的驻军将领，将禁军迎进城，然后在禁军接管青州城以后，阳浩再也没有露面。

　　虽然人跑了，但是做事留下的痕迹还在，参与的人也还在。尤其是细查之下，还发现了封城的事，然后，禁军在城门口将乔装改扮的萧不念拦了下来。

　　随着关键人物阳浩身份的败露，他身边留在城内的人很快招了供，然后以此为突破口，禁军在几个时辰之内找到了乞丐堆里重伤昏迷的姜华、何三等人。

　　不过几天而已，派过来的两批一共二十人，现在只剩下八了人，武易和孙铭都没了，卫青州也受了重伤。当然，后来又找到了几个人。

　　同样可惜的是，当他们查清玉牌的来龙去脉，追到典当玉牌的人住所时，那位典当玉牌的姑娘已经死了。

　　青州继续封着，只是现在只能进不能出。所以城内的消息暂时传不出去。

　　也幸亏如此，否则，城内不到两千禁军，城外五千驻军。双方要是打起来，禁军绝对讨不了好。

　　子时，伴随着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大队人马带着难掩的肃杀之气向巡抚府衙疾驰而去。

　　一整晚，整个府衙灯火通明。

　　天亮之前，不断有大队人马离开。

　　天亮之后，几个惊破天的消息传开。

　　第一，青州抚军都尉阳浩，意欲图谋不轨，现已叛逃！

　　第二，江都驻军指挥官孟凡亲卫军发生“营啸”，现孟凡已被看管起来。

　　第三，大元帅秦靖池率两千先行军已抵达江都浔州，另两万将士两日后进入江都地界！

　　同时，按察使代发太子手令：

　　一，青州、江都乃至整个江淮地区的驻军，全部就地“静默”，违者一律按违抗军令处理！

　　二，巳时前，包含青州在内的江都行省下所有军册有名者，必须全部归队！

　　此外还有一纸告示：

　　青州戒严期间，

　　言语喧哗者，斩！

　　蔑视禁约者，斩！

　　谣言诡语者，斩！

　　兵士到时未归者，斩！

　　军民聚众议事者，斩！

　　五个斩字，让子时入城的那股肃杀之气，迅速席卷了整个江都。

　　由于江都驻军的最高指挥官孟凡在看管当中，他的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可是，随着巳时过后，大批在外行事的士兵根本就没回来。禁军的人稍加清点，就知道哪些军队有可能有问题。

　　缺人越多，问题越大！

　　这样一来，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问题大了。于是，感觉大事不妙，还不肯认命的几人，暗中集结自己属下行事。但临时起事，到底干不过早有防范！

　　青州这边，闹事的人才刚刚集结起来，一支军队就犹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然后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接向他们亮出了刀锋。

　　尚未结成防御阵型，顷刻间被冲乱了阵脚。那位跟随孟凡多年、长久以来一直压制阳浩的将领，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寒森森的枪尖，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穿透了他的喉咙。

　　临死之前，他想到的是今早传出来的几个消息之一：“大元帅秦靖池率两千先行军已抵达江都浔州”。

　　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不是到了浔州，而是已经到了青州。

　　对方用这样的障眼法激得他们这些人跳了出来，然后正大光明地除掉他们！

　　那位将人一枪穿喉的将领，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随意地收起了兵器，表情和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一日，整个江都境内，有很多地方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被集结起来的人马，直接被打散。为首作乱的被斩杀，参与作乱的被关押！

　　不过，阳浩又跑了，同时跟着一起失踪的还有一支百人的完整建制队伍。

　　另一边，浔州。

　　等青州的“五斩”令传到孟凡耳中时，已经是又一日之后，他这才想明白自己中计了，尤其在听到大军即将抵达江都的消息之后……

　　他再次向外传递消息，可是信鸽刚飞起就被人一箭射下！

　　此时的佳清苑，是名副其实的铁桶！

　　在江都做了多年人上人的指挥使，整个军队大权在握，自认为万无一失的孟凡，成了瓮中之鳖。

　　这一次，是真的插翅难逃了。

　　***

　　两日之后，河边，残阳如血。

　　抢来的马儿站在岸边悠闲地吃草，面色惨白的李瑾咬着牙处理伤口！

　　正在烤鱼的若凝也好不到哪去，疲惫至极不说，她身上也受了伤。

　　那天两人一合计，觉得继续在青州附近会更危险，所以休息了一晚上后，从第二天开始，两人是哪里偏僻去哪里，最后在荒山树林里辗转了两天。

　　这样一来，遇到的人比之前少很多了，但是原先的三人小组也变成了五人，其中遇到人，他们杀了人，抢了马。

　　简单打理伤口，对付了一下晚饭，李瑾抬头看了看天，皱着眉说：“要变天了！”

　　经他一提醒，若凝这才注意到西边太阳下山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被厚重的云层遮挡。

　　要下雨了。

　　下雨天不能在丛林中，甚至不能在野外。

　　“来的路上有家颓败的农舍，我们去那里吧！”

　　良久，李瑾点头。

　　被追杀的路上最忌讳走回头路了！

　　农舍是三间土房，中间是堂屋。把左边的比较完整的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做卧室，仅仅只是让床上能躺人而已，屋外屋内的一切都尽量保持原样！

　　若凝收拾完的时候，李瑾也刚好把之前收的刀具用布稍微包裹了一下，挂在了门后。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

　　十一月底了，纵使南边天气偏暖，可是下了雨的十一月，仍然让穿的不怎么多的若凝冷得发抖。

　　昏暗的环境里，若凝听着外面的雨声，努力忽略膝盖传来的刺痛，在又一次听到李瑾压抑的咳嗽声时，暗暗祈求，让这一切尽早结束。

　　亥时三刻，若凝和李瑾是被一声马的嘶鸣之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