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公子》华山云

17、人走情留

　　漆黑的夜空下，冯思齐和玉子两个人，一人身着已经布满了泥污的白色长衫，一人卸去重重的盔甲露出绸缎制成的便服，并排瘫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灌着酒。

　　冯思齐吐出一口带着浓重酒味的呼吸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玉子没有应声，只是沉默着擦了擦自己嘴角溢出的酒滴。

　　“说！”冯思齐含糊不清地吼了一句：“为什么？！”

　　“谁？”玉子低下头，满不在意地轻声问道。

　　“小桃，小桃！”冯思齐无力地仰躺在地上，展开双臂：“明明早就告诫过自己见了面就好好说话的，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口！”

　　玉子低笑了一声：“有时候面对真诚的目光，谎言总是难以出口。”

　　冯思齐苦笑着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谎言，是啊，谎言，我不爱他，却占了他的身子……”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抬头面向玉子，双眼死死盯住她一动不动。在她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玉子感觉到些许不自在，目光闪烁了一下，嗫嚅说：“思齐姐，你喝得多了……”

　　“我没有。”冯思齐笑着用胳膊撑地坐起来，目光仍然不离玉子的脸庞：“你对刘宇撒了谎。”

　　“没！”玉子惊愕地抬头，却在对视一秒之后迅速扭开，急急解释着：“我没有！是皇上亲自下的令，让我好好保护小将军，说，说他是功臣之后……”

　　“你对他的照顾源于此，但仅仅为此吗？”冯思齐向着玉子坐着的方向挪了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硬将脸凑到她面前：“你敢说你对他就没有动心？打死我都不信！可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还将他狠狠地伤了一把，呵呵，你够狠，比我还狠，我算是见识到了，哈哈……”

　　“思齐姐，我不想伤害他，真的！”玉子双手紧紧抓住了冯思齐的胳膊，然而在与冯思齐若有深意的目光相撞之时却颓然松开，喃喃说着：“是啊，我伤害了他，我对不起他……”

　　冯思齐嘻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她说：“你够狠，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还不想去挽回些什么，真狠！”

　　“思齐姐！”玉子从冯思齐右手旁抢过酒坛，抱起来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之后站起来一抹嘴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走了两步，又猛一回头，正对上冯思齐那满是期待的目光：“思齐姐，你……你没醉？”

　　“我倒是想醉。”冯思齐耸了耸肩：“可是你都没醉，我这个前来劝你回心转意的人又怎么能够先醉？”

　　玉子苦笑一声：“思齐姐，劝你还是……不要如此徒劳了吧。”

　　冯思齐微笑着说：“我不明白。我只是不希望天下多哪怕只有一对的痴男怨女，或许可以赎回我曾经的……算了不说了。总之，我想要劝你回头。别让自己心爱的人难过，否则，你会痛心后悔一辈子。”冯思齐低下头轻轻摇了摇，续了一句：“像我，现在又能挽回什么呢！”

　　“思齐姐，我不是女人！”玉子瞪大眼睛突然说道。

　　“不是？”冯思齐挑起双眉，走到玉子面前，伸手在她胸前抓了两把：“里面塞得什么？摸起来货真价实的。你是男的？”

　　“我也不是男人。”玉子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聚集着全身的力量。半晌，她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多么难以启齿的话，思齐姐，你知道吗？世界上有一种人，不是女人更不是男人。她们从小在宫里生活，打她们入宫的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娶夫生子的权利。可是，她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爱恨情仇，但却只能永远地把所有的所有都给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在玉子说话的时候，冯思齐一直在眯着双眼听着，直到玉子说完，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停过片刻用平静的语气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刘将军，他会不在乎？”

　　“思齐姐，你错了。”玉子疯狂地摇动着脑袋，仿佛那里面装着些什么可以把她撕碎了的东西一般：“他在乎不在乎与我无干，但是他的幸福，终身的幸福，对于我来说却不能不在乎，我……我现在是那么喜欢他啊！我现在所能够做的，便是断了他的念想，默默地离开他，远走。”玉子反复地砸着嘴，仿佛正在品尝什么苦涩到了心底的东西。忽然感觉到一阵异动，她转向冯思齐问：“思齐姐，你……？”

　　“玉子，你恐怕走不了了。”冯思齐坐直了身子遥望着远处正朝军营的方向飞去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说：“你放心就这么的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

　　玉子原本决绝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她颤动着嘴唇说：“她们，她们为什么不肯放过小将军？为什么？”

　　“所以你还是回去吧。”冯思齐一手拍了拍玉子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起酒坛往嘴里倒，却被玉子劈手夺下。她不满地看着玉子，正准备说话，却被玉子抢了先：“思齐姐，我知道你能对付她们，一定能。我求求你，这一路，帮我照顾好小将军，回到京师之后我必有厚报。”

　　冯思齐不动声色地盯着玉子抓住酒坛的那只手一言不发。玉子低头看了看，忙双手将酒坛奉上，乞求着说：“思齐姐，你说过我不像女人，我是没什么骨气，就求求你了，保护好他好不好，你要什么都行，要不然我给你跪下……我，我绝不能回去，否则……我不想让小将军知道我是……我是……”

　　“哎哎，别，你给我跪下一点儿都不实惠。”冯思齐抓过酒坛顺势拦住玉子的动作，喝了一口之后说：“直接说吧，你准备给多少？”

　　“什么？”

　　冯思齐把手伸到半空比划着：“厚报呀？”

　　“你要多少都行！”

　　“都行？”

　　“嗯。”

　　“这么爱他？”

　　“……他那么好。”

　　“行。”冯思齐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向前走着：“就冲着你的这份情义，我帮你这个忙。”

　　“思齐姐！”玉子激动地大喊一声。

　　“哎，你可别跟过来。”冯思齐边走远边说：“除非你不想放手，还想再见他一面，让他继续对你恋恋不忘。”

　　玉子的身子顿在半空，片刻之后长出一口气，走到马桩旁边将绳子解开，连夜向京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