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梦》浮游生物

5、第 5 章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已经三天了，不是说好他是来烧一天三顿，那为什么他根本就天天窝在自己这里只等日落西山才走，再迎着朝阳而来！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
　　
　　“子龙你怎么还不去田里？”文芷奇怪，平时吃完午饭他是立即走人的啊。
　　
　　“我……”子龙刚想挑眉，却突然觉悟和这个女人是说不通道理的，他泄气，转头去对夏侯兰，希望他能明白事理，”夏侯兄，嫂嫂一个在家可好？我成亲来，嫂嫂还没见过汶芝。”
　　
　　“好。”夏侯兰笑呵呵，如实回答，“她成日围在聪儿身边，任谁都不理，就连我想抱抱聪儿，还要费些口舌。她是哪里也不想去的。”
　　
　　文芷忍不住开始笑，“不是摆明了要儿子不要丈夫了，夏侯，你真可怜啊。”
　　
　　夏侯兰不住点头，“是啊，这不，承蒙弟妹不弃肯收留我。”
　　
　　已经力竭心衰到极点的子龙再也引发不出一丝火气，反正气了也白气，这两个宝贝一样的不知所云，子龙终于领悟妄图改变他们还不如自己先行动的好，“我……把田里的活放在上午做完了，现在起我可以多在家里。”
　　
　　文芷很兴奋，忙不迭问，“真的？你真的可以每天下午在家了？”
　　
　　她的欣喜让子龙有一丝安慰。“是。”
　　
　　夏侯兰倒表现的很冷静，“子龙，你已不去镇上做活，现在地里的事也可闲置，那你想呆在家里做什么？”从来都不记得子龙肯让自己一样做个闲得不得了的大闲人！
　　
　　子龙几乎暗暗咬牙，“你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夏侯兰开始贼笑，捧起一达书到他面前，“我和弟妹每天下午都努力读书，增长知识。”多好笑，他夏侯兰又岂非真是个笨人。
　　
　　书？子龙头开始疼了。
　　
　　“怎么了？”文芷倒是看不明白了子龙那一脸不甘愿的神情。
　　
　　夏侯兰好心解释，“弟妹你有所不知。我们子龙志在沙场，根本不喜欢读书，虽然在他兄长的严行督促下算是看完了四书五经，但基本上是属于看过就忘，不知所谓。”
　　
　　子龙沉着张脸，不与回答。
　　
　　文芝却无法相信了，“不会吧，子龙你是文武全才，怎么会不好读书？”历史上的赵子龙虽然不像岳飞仗打得好，又能写下《满江红》流传千古，但史上记载的他的所行所言，都不该是个胸无点墨，没有文化的莽夫啊。
　　
　　子龙道：“我并非不愿读书，只--这些书学了也无用。满口治国纲领，满口仁义道德，现今天下，昏庸无道，百姓陷于水深火热，是《论语》中子曰，子曰就可解救，还是《离骚》慷一世不可之慨就可以扭转？这样的空谈阔论不读也罢！”
　　
　　文芷想反驳他的话，却又一时词穷，扭头希望夏侯兰说两句，但他一脸早已知晓的样子。
　　
　　“子龙你听我说，尽读书而不放眼现实的人是迂腐人，但不读书只凭意气的人是卤莽人。大勇需要大智。你习得一身好武艺，你可以做一个很勇敢的好兵，但你却不能做将军，你知道吗？”
　　
　　子龙久久不说话，他的脸色不好，不知是被她的话触怒还是明白了她说的真实性。
　　
　　文芷很着急，她已觉词穷。“喂，夏侯兰，你也说话啊！”
　　
　　夏侯兰这才慢慢吞吞，吐出几个字：“昔年……自称西楚霸王的项羽，勇不可挡，最后却只落得自刎乌江。”
　　
　　文芷激动得只想拥抱夏侯兰，然后发誓再也不把他当白痴看了。
　　
　　然而，话题中心人物的子龙却至始至终不发一言。
　　
　　等啊等，文芷的耐心开始被磨掉，她自发自动，冲夏侯兰道：“你，去挑些记载史实的书！”
　　
　　办事效率极高的夏侯兰立刻捧来几本书，“弟妹。”
　　
　　文芷点头，抄起一本送到子龙面前，“来，我不要你看什么语，什么子的书，但史书一定要读！史书不空乏，向历史学习你总不会有意见了吧？”
　　
　　子龙终于有些反应，他看了文芷很久，然后看了一眼她递上的书——“你拿反了。”
　　
　　呃！文芷微愣，呵呵干笑，将那本书一丢，板上脸，很有骨气地道：“我故意的。这本不是给你看的，我来看。夏侯，拿《史记》给他！”可恶，差点就丢脸了。
　　
　　子龙的脸上浮起了笑意，而夏侯兰也是久久没有反应，文芷隐隐觉得不妙——“干……嘛？”
　　
　　夏侯兰颤抖着声音，“你，你刚才丢的那本就是。”哎啊，笑死人了！
　　
　　什么叫一世英明毁于一旦？文芷苦张脸。
　　
　　“你不认字还每天和夏侯兄在这看书？”
　　
　　“谁说我不认字！”太侮辱人了！文芷立刻反驳，自己可是堂堂大学毕业生，高级知识分子，不识字？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只不过……“你们现在的这些字我看不太懂而已，我已经在学了。”想想就呕，每天下午跟着夏侯兰学习生字，就和小学生一样，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我再声明-——我识字！但是我识的字，你们不认识罢了！”
　　
　　是，是，是，两个男人不敢反对，表现得虚心不已。
　　
　　
　　以后的日子是文芷在汉末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每天一早在她强烈要求下，子龙扶着她绕小屋散步，然后他下地做活，这时夏侯兰带着今天要吃的东西到。以他的程度搞定一桌菜用去一上午的时间是很正常的。文芷先会看他忙活，有些累的话就小睡一下，然后再去看他，这时许多东西都已经上锅，夏侯兰稍得空，他们便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不一会儿，子龙就回来了，他再带她去散一圈步，等回来夏侯兰就准备好午饭。
　　
　　三人吃完，文芷负责洗碗。让一个怀胎近九个月的孕妇洗碗看似不近常理，但其实最轻松不过。子龙一桶水一桶水从院子里打来，文芷只屑将碗浸入水中用竹刷刷干净，然后转手。夏侯兰就必须将洗好的碗一一放回碗柜。所以真实的场景是——两个男人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而大腹便便的准孕妇稳坐钓鱼台。
　　
　　等一切收拾停当，三个人就开始了一个下午的学习。夏侯兰喜读书，什么都涉及，特别感兴趣的是国策国律，不光细细品读，还揣度笔记，认真不苟的样子和一直被欺负的形象判若两人。子龙就乖乖看《史记》，速度极快，仿佛是当小说来读，但文芷知道他是不亚于夏侯兰。
　　
　　子龙做事，要么不做，做必用心到底。最感无趣的是文芷。明明拥有高等学历，到这却仿佛文盲一般！汉时的字已经基本成体系，接近繁体字，但仍有太多生僻的字，文芷不是广东人，更加吃力，只得逐个认字。她选择从《论语》学起，‘子曰，子曰’应简单些，但令人沮丧的是，几乎通篇她都要逐个字来认识，问明白了用笔记下，不久她就写成厚厚一叠‘古今汉字对照表’。每天看，每天记，不够时还要多抄几遍，根本就像小学一年级生。最没面子的是她的毛笔字奇丑无比，就连崇武的子龙那一手字都摆得上台面！文芷只得安慰自己，他们是从握笔就练毛笔字的，自己只不过是在小学里粗略的学了几笔，当然不能比。
　　
　　好在文芷聪明，两位老师也是有问必答，她的进步有目共睹，不久后就开始独立去读《诗经》了。夏侯兰惊讶得连呼她是天才，哪有人目不识丁到读书阅文只须花几个月的时间？文芷暗里好笑，自己的问题只是在于看不懂汉时的字，只要认真去学，就会发觉它的字形结构虽和现代汉字不同，却形变神不变。中国文字的发展很有系统性，一经掌握，文芷的学习成果自是不能和大字不识之流相提并论，但她懒得向夏侯兰澄清，就让他去敬佩好了。
　　
　　日西斜，夏侯兰又开始准备晚饭去了，子龙再带文芷去散步。一天要散步三次，否则连基本的运动都无法保证，文芷真没信心能安然生下这个孩子。全都怪夏汶芝太娇弱了，体虚气弱，一米五五都不到的身高，放到称上称，连人带孩子有七十斤就阿弥陀佛了，面对这样的体质，文芷的忧虑从来没停止过。
　　
　　
　　春去暑来，文芷终于要临盆了。
　　
　　初平元年，七月二十七清晨，一夜都没睡好的文芷很冷静地告诉刚起床的子龙，“我要生了。”
　　
　　四个字硬是把一惯果断自持的子龙蒙了个举手无措，“要，要……生？”
　　
　　“是。”文芷几乎叹息，“去找产婆。”
　　
　　这才如梦初醒的子龙衣服都顾不及穿好，飞也似得冲了出去，“你，你等着，我马上……”
　　
　　疼！文芷苦笑，不等还干嘛。
　　
　　村里就有产婆，不一会儿就听到一个老年妇女急切地尖叫：“赵家兄弟你慢慢，老身经不起你这么拉……”
　　
　　门‘咣’一声被推开，子龙真拉了个老妇人冲了进来，“方婶，我娘子生了！”
　　
　　终于得解脱的产婆方婶揉着手腕来到文芷床边，居然幽默地道：“找我当然是有人要生，想求雨就得去拽海龙王，看他肯不肯理你！”
　　
　　文芷终于笑出声，“方婶，我开始阵疼了，怕是要生了。”
　　
　　方婶伸手去探她的肚子，“阵不阵痛我不知道，但是不是要生，我一摸就知道了。”
　　
　　子龙站在床边一米远，不敢上前，一动不动只看着文芷，面色有些白。
　　
　　“嗯，是要生了。但，你的肚子太大，人又这么瘦……”
　　
　　文芷最怕就是听到这样的话，“我能生的！”
　　
　　方婶瞪她，“我又没说你不能生了，只是要花多些时间！”
　　
　　文芷噤声，乖乖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子龙，弟妹看我今天买了什么来！”说是迟，那是快，夏侯兰到。
　　
　　“天哪，要生了！”到底是有经验，夏侯兰一看这袈式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方婶起身开始瞪眼前两个男人，“你们家里到底有没有女眷？为什么只有你们这两个大老爷们在？去，去，去找些女眷来，她的情况不好，需要人手！”
　　
　　两个男人被这么一吼，全醒了。
　　
　　“女眷！我，我这就去……”他们几乎是跌跌撞撞往外闯。
　　
　　“统统给我站住！”方婶再吼，“我让你们全去找女眷了吗？我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去找女眷，一个去镇上药铺买些补血、条理的药和几片人参，能买的都买回来！”
　　
　　两个男人被吼得一愣一愣，反倒不敢再动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方婶终于暴怒了——“还站着干嘛，走！”真是气死人了！
　　
　　一刹那，子龙和夏侯兰夺门而出，鸡飞蛋打的声音绵延久远。
　　
　　突然笑声响起，原来文芷再也忍不住，抓着被角防止自己笑得太猖狂。
　　
　　方婶稍消气，哼哼道：“现在能笑就好，等过会儿别哭。”
　　
　　“知……道了。”文芷努力配合。
　　
　　方婶一卷袖子，环顾一下四周，道：“我去烧水做准备，你给我好好躺着攒足力气！”
　　
　　就在方婶挑帘进厨房的时候，文芷忽然道：“谢谢。”
　　
　　方婶一愣，没说话，进去了。
　　
　　
　　等到夏侯兰把自己的夫人和赵俊夫妇带来时，文芷已经疼得呼天抢地了。
　　
　　夏侯夫人和樊秀连忙和自己带的丫环走进屋子。
　　
　　方婶累得一头汗，见到她们就问：“你们都有经验？”
　　
　　夏侯夫人忙点头，樊秀心急文芷，也点头。方婶似松口气，急切命令道：“那就最好，你们快来帮忙！”
　　
　　房里一共有五个女人在帮一个女人生产，就在这时，子龙一头撞了进来，“我，我买了药！”
　　
　　方婶将那一大堆药包接过递给一个丫环，就用力推他离开，“走，这里不是你们男人呆的地方，到外面去！”
　　
　　接着夏侯兰和赵峻合力将子龙带了出去，
　　
　　“子龙，我们就在外面等，没事的，很快就好了，我夫人那时……”
　　
　　方婶关上门，吩咐道：“拿那两包药去熬，参片放在一边随时准备用。”
　　
　　一直给文芷擦汗、打气的樊秀怎么都不相信生孩子会这么痛苦，她泪眼婆娑问方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这么痛苦？”
　　
　　夏侯夫人是个很沉稳的人，她帮着方婶按摸文芷的肚子，边冷静地劝樊秀，“一会儿就好了，头一胎是很辛苦的。”
　　
　　日上当空，已经正午，文芷还是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她的叫声越来越无力，子龙一身的衣服全被汗湿透，他直立立站在门前，任谁说都不动一下，天气炎热，他的额头汗如雨下，但一张脸却是惨白惨白。
　　
　　夏侯兰不得不以过来人劝他，“再一会儿就好了，弟妹这么伶俐，一定没事的。我娘子生慧儿那会儿，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再等一下。”
　　
　　子龙不说话，只看着门。
　　
　　坐一边的赵峻心中也急，那个女人怎么生个孩子都那么费力？
　　
　　
　　时间一点一滴在过去，文芷却始终生不出这个孩子。
　　
　　再拖下去……方婶真正开始急了，“你倒是用力啊！来，来，用力，就一下！孩子都看得到了，你用力！你不想生出这孩子啊！”
　　
　　接生接了近三十年，这么难产的事儿却是头一回见到。胎儿足月，位置也正，明明可以瓜熟地落，很顺利地产下，为什么她就生不出来！
　　
　　“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为人母的！你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以为不出力孩子自己会跑出来？你快给我用力！”方婶几乎骂开了。这个产妇知不知道这样会一尸两命！
　　
　　樊秀哭得泪流满面，“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啊？妹妹……”
　　
　　
　　已近虚脱的文芷心里最清楚——问题不在自己！她完全可以感觉到胎儿在腹中的挣扎，她完全明白自己只要一使劲，这个孩子就可以顺利出生，但自己的力气一使出就不知道去到了哪里！占用了这具身体，操纵了她的语言，她的行为，但最后生下这孩子的权利却属于夏汶芝！然而夏汶芝全无反映，她仿佛死了般，静静，任凭那腹中的孩子的蠢动，不闻不问……
　　
　　文芷悲极，用尽全力大喊：“夏汶芝你这懦夫！”
　　
　　一边的樊秀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喊吓坏，“天，妹妹你怎么了，你怎么胡言乱语？方婶，她……”
　　
　　方婶在另一头等机会，只要她能稍稍用点力，她就尽力把孩子拽出来，“夏汶芝你知道就好！还不快，孩子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文芷泪流满面，产妇所经历的折磨她全全承受，但生下这孩子的权利却不肯给予她，为什么？难道真要眼睁睁放弃这个孩子！她精疲力竭，喃喃：“你是凶手，你是凶手……”夏汶芝你在杀你的骨肉！
　　
　　樊秀俯近她的嘴边，难过地道：“妹妹已经神智不清了……”
　　
　　
　　局面变成这样，方婶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了，她起身下床，吩咐丫环，给文芷含上一片人参，好吊住一口气，自己来到卧房外。
　　
　　早已等疯了的子龙一下冲了上去，却突然什么话也问不出来，就从刚才起，汶芝的喊叫声渐渐听不见了，这是不是意味着……
　　
　　夏侯兰总算问：“怎么，已经下午了，为什么还没生下？”
　　
　　方婶心里叹了口气，静静道：“产妇是生不下这个孩子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现在有两条路，一放弃，二强行把孩子……拿出来。”
　　
　　子龙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问：“有何区别？”
　　
　　方婶依旧静静道：“有。放弃孩子，产妇还有一现生机；保住孩子……她必死无疑。”
　　
　　夏侯兰将手按在子龙的肩头，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
　　
　　这时赵峻突然问：“孩子是男是女？”
　　
　　“是男孩。”方婶明白了他的选择。
　　
　　果然，赵峻冲向子龙，“赵家命脉重要！你没有什么可犹豫！”说完，他一把拉住方婶，将她往卧房推，“去，去把孩子生下，我们只要孩子！”
　　
　　方婶扭头去看子龙，但子龙呆若枯木，毫无反应。
　　
　　赵峻恶狠狠道：“听我的，我是他兄长，长兄如父！”
　　
　　夏侯兰急了，他吼，“子龙！”
　　
　　方婶被推进了屋，只隔了薄薄一道门，屋里所有人都将外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樊秀再也控制不住，扑向文芷，号啕大哭，“我可怜的妹妹……”
　　
　　连一向喜形不动于色的夏侯夫人也觉心酸。
　　
　　文芷也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她已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当子龙沉默以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自己在飘浮了。疼痛感也渐渐远去，所有人都放弃夏汶芝了，连自己也不例外，文芷苦笑。
　　
　　这时，还听得到夏侯兰在喊叫，“孩子可以再生，人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原来还有人是在关心夏汶芝的，文芷还是想笑，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正慢慢脱离这个身体，她终可离开了。一切只是梦，才短短相处十个月，就想妄图有人会重视自己比自己的子嗣更甚？不可能的，文芷，不要傻，在他们而言，子嗣是最重要的，女人？女人是什么？女人只不过是他们爱国爱苍生之雄伟大志中所包含的一小部分，所以他们说：女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这种小爱又怎能和崇高的大爱相提并论？罢，罢，罢，走了也好……
　　
　　“把这碗药去煎了吧。”方婶不带一丝感情地道。
　　
　　樊秀只会哭了。
　　
　　文芷感慨，还是有人在替自己真心流泪的……
　　
　　
　　“把汶芝留下！”突然有人捶门。
　　
　　屋里所有人的心一动。
　　
　　是子龙，他在高声喊——“不许杀了她，汶芝……”
　　
　　他的话被人截断，就听赵峻恼怒地道：“你疯了！你不要赵家的命脉，你这窝囊废！”
　　
　　但捶门声依旧，子龙只是喊，“把孩子拿掉，拿掉他！”
　　
　　赵峻似在咆哮，但仿佛被什么人捂住了嘴，子龙一遍一遍道：“你们听见没，你们听见没……”
　　
　　方婶冰冷的脸终有一丝暖意，她刚要回头去救床上的产妇，就听得一声婴孩嘹亮的哭啼，夏侯夫人高声道：“天，孩子生下来了，是男孩，很好！”
　　
　　伴着这孩子的哭声，所有人都一惊——孩子是好，那产妇呢？
　　
　　子龙狂叫一声，硬是用蛮力挤破了木门，
　　
　　“汶芝——！”
　　
　　突然一声轻微的叹息响起，“修门是大破费，你这莽夫。”
　　
　　子龙不可置信看着床上同样满是汗水，但虚弱憔悴不成人形的女人，“汶……芝？”
　　
　　文芷笑着对他道：“我现在很累，让我睡一会儿。”
　　
　　说睡，她真的立刻就睡着了。方婶终于露出微笑，“我就知道她可以。”
　　
　　子龙长出一口气，竟然虚脱得一下坐到床边得木椅上再也不动不了了。
　　
　　倒是夏侯兰和赵峻直冲小孩而去，两个大男人抢着去抱他，仿佛他们才是这孩子的爸爸。
　　
　　
　　文芷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若不是大夫一再保证她是在休养，子龙真的觉得她已死去，这种感觉太可怕，他几乎一步不离她的床前。孩子让赵峻夫妇抱去照顾了，听说有一个奶妈两个姆妈当太子般哄着，而夏侯兰和他的夫人裴氏更是天天往这儿跑，一个倒下了，另一个也快了，只得忙刹他们夫妇二人，以免悲剧发生。
　　
　　文芷睁开眼是阳光明媚的中午，屋里空无一人，她努力坐起身，这身体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真好。不过还是很累，散了架一般，看来这付身体必须好好锻炼一番，文芷决定，先前她是怀着孕无可奈何，但如今一切顾虑都没有了，体能强化是刻不容缓的。
　　
　　听到房里有动静，刚刚去外室喝口米粥的子龙立刻急往里走。一挑帘就看见文芷已经坐起，正瞪着眼发愣，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大步走上去，“你醒了？”
　　
　　文芷抬头就看见了他明显消瘦的脸。这会儿见到的他，仿佛和以前不同了。真是愈来愈俊挺了，刚见时，他还有一张圆嘟嘟的孩子脸，才一年不到就刚毅了，难怪人们常说男孩是一夜之间转变的。
　　
　　文芷微笑，“谢谢你选择了我。”
　　
　　子龙忽然不自在，更有些举手无措，“我，我……”
　　
　　文芷还是笑，有太多的事他不知道。夏汶芝从一开始就是个活死人，她胆小懦弱，她根本不愿成为这个男人的妻，更不想生下他的孩子，她天天盼望的就是一死，但事实上她必须是赵云的妻，必须为他生儿育女，如果她无法为子龙安然产下这个孩子——一切都会改变！
　　
　　将会发生什么改变，文芷无法很清晰的感觉出。夏汶芝的意外不是意外，她是自杀！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在不同时空的同一时刻，也存有这种念头的自己被召唤到了这里，代替她活下去，生下赵云的子嗣……
　　
　　见她又发愣的子龙不安地握住她的手，“汶芝？”
　　
　　文芷回神，“知道吗？我本是要走了，因为我也打算放弃了，是你唤回了我，使我决定留下。”
　　
　　“汶芝……”子龙以为她说的是单纯的死亡，他道，“我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我只是觉得你是我的妻子，而那孩子其实我并不认得。我们是夫妻，我们在一起，我不想改变，如果因为一个陌生人而要破坏这一切，我决不愿意。”
　　
　　文芷哭了。将自己的孩子说成是陌生人，赵云无疑是第一人。他的话听起来很可笑，也不煽情，却着实印入文芷的心中。如他所说，他不是个花言巧语的人，他永远如实得讲出他真实的感受，所以他说：他重视的是妻子。
　　
　　“为什么哭，我哪里说错了？”子龙不明白。
　　
　　文芷有些不可思议，没有相识相爱，穿越了时空只是为了帮助他的逃妻生下他的子嗣。过去的十个月里，自己对他的信赖和依靠只是因为他的英雄事迹说明他是个值得相信的人，这其中可以说没有一点爱的成份，但经历了那一朝分娩的生死一瞬，睁开眼，面前的男人对自己的意义仿佛不用了，他不再是那个将来会拥有丰功伟绩的名将，而只是个关心自己妻子的男人，而这个妻子是自己……
　　
　　文芷忽尔笑，往常只听说先结婚后恋爱，而自己是结婚生子在恋爱了。不过没有关系，不管爱或不爱，一切都从今后开始！
　　
　　又哭又笑，子龙更加担心她了，“汶芝？”
　　
　　文芷反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叫我文芷，从今天起。”
　　
　　“为什么，你说你叫……”
　　
　　“过去的我不识字，所以以为自己叫汶芝，其实我的名字叫文芷。”
　　
　　
　　
　　完
　　
　　写在最后
　　《落梦》只是为了圆自己的一个梦，这个梦不需要缠绵悱恻，跌宕起伏，平平静静述说完，能会心一笑，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