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知木栖一

55、同病（下）

　　“我妈妈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的。我们全家出国旅行，但半途他们就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他们这样已经很长时间了，几次都要闹到离婚。这次旅行就是为了缓和关系，没想到还是闹成这样……
　　“老爸一气之下抛下我们两人回国，没想到转天发生地震。妈妈为了保护我，就……
　　“我老爸是个没有心肝的，转年就又续娶了一个，继母带过来一个妹妹，但我从来没有和她们说过话。同时，自从妈妈去世后，我也再没有和老爸说过一句话。
　　“那变态就是找准这个时机趁虚而入的。在我用留下的遗产出国留学，借机逃离他的期间里，他哄骗我那毫不知情的妹妹嫁给他，现在他们的孩子应该一岁多了吧……”
　　许诺坐不住了，“那真是个人渣，但你至少也要把一切告诉你妹妹啊，她是无辜的。”
　　“那变态很会做戏。在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优秀可靠的好人，我则是劣迹斑斑、叛逆混蛋的那个。”年小森反问，“你说人们会相信谁？”
　　许诺一时语塞。
　　年小森继续道：“那混蛋在我家编织罗网等着我，但只要我永远不回去，我妹妹应该……也能在假象里幸福一辈子吧……”他转向纪清平道，“你不知道，其实我很羡慕你。经历过那种恶心事，我对寻找真爱什么的已经不抱希望了，但你的幸福一直都在身边，却从来不肯伸手抓住它。”
　　纪清平低头道：“如果知道幸福随时会溜走的话，抓住过……又能有什么用呢？”
　　许诺插嘴，“怎么没有用？我妻子对我的爱拯救了我一生，就算她离开了，至今仍是我的救赎。”
　　“而我的救赎……”纪清平的眼神一下子飘忽了，“他……知道一切后，还肯对我不离不弃吗？”
　　年小森激动道：“怎么不会呢？明枫曾经听我讲过我的事，他不会嫌弃我，能够同情我。这已经是很难得的品质了。我过去经历过的人……能不落井下石，做到冷眼旁观就不错了。其实，换成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你真的很幸福。”
　　纪清平笑了笑：“是吗？但我并没有因此感觉到快乐。从十几岁开始，人生对我来说只意味着苦难和汗水。我……不敢太靠近他，那种汹涌而不求回报的爱只会令我不安。”他对年小森道，“对不起，我并没有要向你炫耀的意思。我只是……感觉害怕，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
　　年小森回望他道：“你是在害怕失去他吧。”
　　纪清平心中一震。
　　许诺连忙接住话题继续道：“你对他的爱，并不比他对你的浅。但相爱的人是可以一起面对困难的，你只是不知道如何去爱而已。”
　　这一回，纪清平沉默了很久很久。
　　对面两人也没有催促他，一直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纪清平抬起头来，眼神已经多了一丝坚定的意味，“应该到我了吧，讲诉自己的往事。”
　　“是呀，是呀。”
　　劝导终于产生效果，许诺和年小森很是高兴，但担心会惊扰到纪清平，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激动。
　　纪清平欣慰地笑了笑，道：“我的大部分情况，明枫应该都和你们说过了吧。我的母亲因为爱情嫁给了我的父亲，又因为贫穷和疾病抛弃了我们。其实之前他们一直将我保护得很好，所以我并没有因为贫穷和没有父母陪伴而感觉到苦恼，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直到有一天……”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那时候我初中三年级，大约十六岁吧。那是一个雨夜，晚自习下得很晚，公交车也晚点了。从下车的站点到家的途中……要经过一条小巷。那条小巷……一直都是没有路灯的，我就举着我的伞……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然后，我突然听到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我背后传过来，我……”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雨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森冷刺骨的雨水，还有爬满全身的……如同蛇一般滑腻恶心的触感……
　　等回过神来时，他发觉许诺和年小森紧紧抓着他的手，正在焦急地呼唤着他，而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全身已经都是冷汗。
　　“你这是怎么了？忽然两眼发直，全身发抖，吓死我们了！”见到他清醒过来，年小森依旧不放心，不断询问着。
　　纪清平努力张了张嘴，但无法说出一个字，同时他的眼泪也不断落下，怎么强迫自己都止不住。
　　看到这种情况，许诺拉住年小森叫他先不要再问下去，然后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纪清平冰冷的双手中，让他先暖一暖。
　　缓过来后，纪清平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他终究还是无法说出来，述说往事就如同要将那些难以启齿的伤重新承受一遍，而他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勇气早已经被打击成碎片。
　　许诺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没关系，你刚刚已经很勇敢了。治愈伤口是需要时间的，你不要急。”
　　年小森也道：“或者你可以尝试先和明枫说，毕竟你们之间是最亲密的。”
　　“先和他说吗……”
　　纪清平下意识想要退缩，但他抬头望向对面的许诺和年小森——那两人经历过的伤害，并不比他的轻，但他们就能够坚强地走出阴影，而自己……却一直怯懦地不肯迈出一步。
　　他握紧拳，道：“好，我……我会努力的。”
　　明枫是在晚饭的时间回来了。餐桌上他偷偷观察纪清平，看对方还是食不下咽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忙私底下去找另外两人询问。
　　许诺一脸“你放心吧”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把前期准备都做好了，就差你的临门一脚了。”
　　“什么跟什么啊？”明枫一头问号，“聊一下午就把他心结解开了？这么给力？你们至少告诉我该做什么吧。”
　　年小森道：“就和我当初和你倾诉时一样，当个树洞就行。”
　　“只当树洞应该不够吧，我要不要准备些什么？对了，我看资料说人脆弱时披上条毯子会有安全感的，我再准备些热饮，要不要再备些零食？说不定聊着聊着他就饿了，要不我先去趟超市……”明枫一边碎碎念一边开始紧张奔走起来。
　　“……你说他这样能靠得住吗？”年小森无语地对旁边的许诺道。
　　许诺：“……”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快点更新的，但每天上下班加起来四个小时通勤，好不容易爬回家后就已经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