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应有信，岁月流转悲华年，鬓白成霜发如灰。
项凝曾经在他手下三个月，负责刺探东都的情报。
东都其实是项凝的私心，危险，复杂，环境恶劣……那又怎样，只为能看见那个人。
那个人，是东都的侯爵，家族世代分封，侍奉嵗帝，统兵七十万。
然而后来，扔了官位，抛了家业，丢了兵权，连姓也没了。
只为了和项凝能日夜厮守，携手到老。
哪怕一辈子逃尽天涯，亡命天下。
再看到他的那会儿，虞侯正被毒箭所伤，毒发昏死过去，危在旦夕。追兵甚嚣尘上，已看得见旗帜车马。项凝万念俱灰，拖着虞侯，正往野外林间里藏。
“至少保得住他，至少让他还能活着。”
默念着最后的心愿，低头看了眼心上人，笑容悲怆。脸上的血迹倒影出天空一片湛蓝。
项凝正要冲出林子，死战到底，却忽然间，看见了他。
见到教主的那一刻，项凝才反应过来，嘲笑自己真是傻了。这座山明明是巅九吟，大夏的圣山，自己好歹也是三个月的情报使，竟然没认出来。早知道便不用硬打，累那个人受伤，直接跑上山来，自有大夏的教众一拥而上。
他也不知在林间正做着什么。仿若心有灵犀，偶尔抬头，便看见了项凝。
项凝便知道，有了希望。
果然。
他出手相救，轻易便退了敌兵。转而看了看虞侯的伤势，传了消息给易然来解毒。
当晚，项凝带着虞侯，跟随他进晚庭休息养伤。
晚庭是教主的私人寝宫，处于巅九吟山间建筑族群的核心，项凝也是第一次登门。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也不知怎的，项凝想的便是这一句。
晚庭从建筑到用具，并不奢华。一律的古朴而闲适。
好像和山浑然一体，像是自山开辟以来，便有如此的院落厅堂、城镇里弄。好像不解现世风情，远离是非俗闹。安然间，天地静老，岁月流转。如蓝天缈云般，绵软；如沙泻指缝间，轻缓。
项凝竟然在半山腰村口处，还见到了一处前朝遗留的牌坊。
斜阳巷口，夕阳西下，淡金色的石墙木瓦，远山青黛，有种想在此处余生终了安养天年的感觉。
易然在给虞侯诊治，他陪项凝守在外面。
脱离了大夏，项凝倒有种错觉，似乎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无所不能的教主，而是极尽可亲的友人。是可以托付性命，以心相交的存在。
项凝忽然间鼓足了勇气，想要跟这个人说，说明一切。
说虞候丢了姓氏，无法再在人前立足；说自己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罪孽人间；说他俩苦命鸳鸯却无落名实，没法向家人交代。
……
咬了咬嘴，寻思半晌，忖度着如何开口。
“教主，”他攥着拳头，“我跟他……是在一起了。”
哪知，他想了想说，“没关系，如果你俩真在一起，真想在一起，我娶你。”
项凝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知道，教主完全不是个体贴的人，而且也没有对自己有多特别。但他竟然能在连世界都背弃了他们俩的时候，默默的站出来，撑在他们身后。
事后回忆的时候，项凝的眼眶红红的，心依然会暖而柔软起来。而当时，他只是光震惊了，竟然完全没有想到感动这回事。
项凝不敢跟那个人说，怕他伤，怕他悲，怕他胡思乱想不开，怕他猜疑妒忌吃醋。但自己心里，也是像吃下一颗定心丸，悄悄的安下心来。
毕竟啊，他能说出这句话。
有他说出这句话，就够了。
毕竟，那是大夏的教母啊，与大夏为敌，就相当于与整个世界为敌。
项凝不知道为什么大夏教主夫人的位置一直空着。比得过皇后一国之母的大夏教母，至今半个人选也无。
以前他们私下猜测过，也暗暗的讨论过。
男风并不受社会的排斥，男妃男后在那个朝代，也是大有人在。更何况一向开明随性而为的大夏。
但是却不见教主萧军领回半个枕边人，无论男女，哪怕只是暖床，解决身体需求。
难道——
教主不行？！
只能归结为这个了。
可是据他的贴身小侍透漏，有一次教主半夜离去不明所踪，也不知何时归来的。只知道晨曙时待服侍他沐浴更衣时，见到半醉的他身上红痕星点，一副欢爱过后酒足饭饱的慵懒模样，让人浮想联翩。
后来还有几次，几日未归，想是也去幽会情人，做那私密之事了。
可总不见他公开，也没见有人登门要他负责，或是要为他负责。
全教人依稀觉得，应该是个男人。
只是教主或上或下，也破费一番心思要猜。
如今，几年了。
项凝苦笑笑，摇头。
自己都从翩跹少年，长成粗壮的中年男子，虽然肤白依然，腰腹没有便便，却也不复当初的纤细柔软。
当初。
呵。
自己当初，也算是鲜嫩少年一枚、吧。
当宋征面无表情的叫他胖子说看见他就想吃肉的时候，项凝握着筷子的手无声的抖了一抖。
直到萧军出来，丢了块令牌给闲的就要发霉了的左司马。
宋征略一点头，兴奋的从窗口呼啸而出，完全没顾得，这是在竹楼三层之上。
待教主坐下，品着茶，从推开的窗户看着宋征远去，如风般的掠过大地；项凝望了望眼前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丰神俊朗，眉眼若星河浩瀚。
若说是山，未免死板呆凝，有失灵动；若说是水，又未免细软圆滑，毫无原则。
看他举手投足间，未见得刻意彰显霸业千秋，却风韵天成，浑然一派天生的风骨。
看罢，收回目光，项凝自惭形秽的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
“我曾经，也好看过的……”他软软的笑了笑，有略微的羞涩和局促。萧军倒是很温柔的点一点头，看着两朵红云掠过，看着他慢慢沉浸在回忆里，云淡风轻。
那是他二八年少，正是韶华春光满面俏。
烟花三月明媚天，柳絮纷飞花红染。
撑一柄竹篙，在碧水蓝天之间流转。
就那么遇见了虞候。
率军驻扎在汾水河外的统领。
明黄的衣袍，黄金甲。冷峻的面容如雕刻一般清晰。
在望见他时，有一刹那的惊讶，刀雕的冰冷线条瞬间带上了暖意，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
“你很幸运”，他点点头。
在最美的时候，遇见最爱的人。偏偏最爱的人，也最爱自己。
谈一场对的恋爱，且这感情能持续一生。
世上幸福，无有出其右者了。
于是他笑，腼腆的笑，掩不住的幸福，弯了眼角和唇角的鱼纹。
于是他问，“你呢？教主，你呢？”
你呢？
你呢？
你最爱的那个人呢？？
你对的那个人呢？
大家只看到这么多年他的孤单，茕茕孑立。
却不知道，他曾经的那个人，曾经等他说那句话等待太久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已经不会在继续等下去了。
那些年，他不肯说，固执的执意不肯说；而他又非要听，非要等。
如今，他肯说了，终于肯说出口了；他又听不到，也不会听了。
人生穷极，难得能在对的时间，说对的话，遇见对的人，表对的情。
“爱不是你想给就能给，能给就给的起的；也不是想不给就不给，不想给就能停的下来的。”
世上总会有各种阴差阳错，一不小心，或者一过小心，就不见。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他摇了摇头，他听不懂。
“嗯，乱七八糟么？”他笑笑，“或许吧。”
不懂的人真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