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寄晓》七层

3、厌世

　　幻彩迷障
　　幻羽来到尘世不久，一身僧袍也染上了人间烟火气，他徒步行走在山间人潮中，靠人布施，自己也做些法事，与世间的游僧一般无二，只是他眉间的一点朱砂痣甚是引人注目，他本是生得一副谪仙模样，难以亲近，但是这一点朱砂，生生将他拉下了人间，世间诸人敢于去直视他，更有甚者，竟然会当众调戏他。
　　这世间，天子□□，臣民不法，诸侯交战，杀伐不断，哪里会有人敬重佛门中人？
　　或调笑一番，或驱赶远去，幻羽依旧是幻羽，他左眼是佛，右眼苍生，眉间，留着一点红尘。
　　这一日，幻羽来到巴国，方进入都城大门，便见满城戒备，所有行人都被严查几番，只许入不许出。幻羽抬眸看向前方，耳边是十丈外茶楼上的谈话，小声而又清晰。
　　“这是怎么了？难道要打仗了么？竟然这般戒备。”
　　“唉……”
　　“要是打仗了，我得赶紧回赵国啊，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唉……”
　　“李兄，你倒是说句话，唉声叹气做什么？”
　　“唉……贤弟有所不知啊，是宫里出事了。”
　　“宫里？！怪道你不肯说，昨日你方进宫送铁剑，还是一派安康，这短短时间能够出什么事？”
　　“……”
　　“李兄你倒是说啊！”
　　“你小声些，我不说自然是为了你好，这要是被别人听到，我俩可都是灭族大罪！”
　　“如此……便不要说了罢。”
　　幻羽将目光投向王宫，那里一片死气，毫无龙子的祥瑞之气，想必是王上出事了罢。这本不关他的事，只是王宫上方死气中盘桓的妖气倒是很引人注目，随着他将目光收回，正与前方不远出的白衣少年对上，那少年静静看着幻羽。
　　幻羽不动声色，两人相对着走近，少年弯身拜道：“幻羽禅师。”
　　幻羽伸出右手，右手食指点向少年眉心，两人就这般消失在虚空中，更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这般奇景。两人落在郊外的梅林中，时值冬日，寒气下红梅争艳、白梅胜雪，别为一处世外桃源。少年看幻羽一脸沉静目视前方，道：“前几日宫里来了个少女，自称谷晓，为白璟之女，也无人知晓她从何处来，更不知她是如何进了王宫，只知她说完此话后，王上便携了她入内廷，说是要叙旧，结果三日不曾出来，我母妃担心不已，不顾王上命令闯入内廷，才发觉王上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幻羽目视前方，虽然没什么情绪，但是他心中已经在思量巴国世子的话，前几日他循着那人气息一路从陈国向这边赶来，到底是晚了一步。此人在昆仑山杀了剑仙谷州后，从西往东，走的是十年前狐妖白璟走过的路途，一路血气。
　　幻羽淡淡道：“你且回去准备上位罢，周天子的圣旨该到了。”
　　少年忙答应了一声，道：“这件事就有劳禅师了！”
　　幻羽“嗯”了一声，抬步向前走，想了想，还是回身道：“万丈红尘，你切不可迷失了本心。”
　　少年一愣，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师兄，周天子的任诏书一下来，我是没有退路了。”
　　幻羽难得露出一个笑，道：“未必，你既然还叫我师兄，就还记得自己的决心。”说完再不停留，就这般徒步走开。他最疼的一个师弟，在他下山后便跟随着下山了，他本是巴国世子，因为少小多病，被送往山上修佛，觉悟极高，尘缘，也是极重，他的劫难远比幻羽要重。

　　空谷幽兰
　　一曲终罢，谷晓收回手，头微微抬着看向前方，周毫安那边的泣不成声似乎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静静等着，等着周毫安终于说话：“你果真是白璟的孩子……”
　　谷晓回过头，问道：“告诉我罢，我娘现今在哪里？”
　　周毫安有些奇怪，他虽是江湖百晓生，但是白璟的下场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谷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信我娘会被谷州杀死，他还没那本事。”
　　周毫安愣了愣，叹道：“哀莫大于心死，晓晓，你不懂的。”
　　谷晓自然不懂，只是她从周毫安的话中听出了真相，原来那个剑仙真的有本事杀死娘亲，甚至不用他动手，白璟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你不能够怪罪谷道长。”周毫安忍不住道，“阿璟倾城绝世，但是她确实作恶太多，即使后来为了谷道长改邪归正，但是那么多血案在那里，陈国、赵国、巴国等被她害死的人实在太多，那些王上揭露阿璟的真身，联手逼谷道长斩杀狐妖，确实有得不到便毁去的意思，但是也是血海深仇啊……”
　　谷晓站起，声音冷淡，但是那份隐忍的杀气时隐时现，周毫安忙闭上嘴，听她说道：“百晓生，你说这么多，无非是不想我报仇，但是你难道还没有得到消息么？”她眼眸轻转，邪邪一笑，“那些王上离世，你难道不知道？谷州是我祭剑的第一人，你难道猜不出？”
　　周毫安惊得大张着嘴，恐惧、心寒诸般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说出话来。谷晓冷笑一声，道：“那些王上我不记得，只凭着自己推测而已，而谷州，还有你，百晓生，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谷州斩杀我娘亲，可不是你让他斩草除根杀了我么？你难道都忘了？”
　　周毫安眼中溢满恐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但是谷晓更快，她持起谷州的剑，直逼周毫安的面门，她不会那般无声无息地杀死周毫安，她要杀他，让全天下曾经迫害过白璟的人都知道，白璟的后人回来了，如果杀那些王上是个前兆，那么杀周毫安就是下了真正的战书。
　　剑到跟前，周毫安恐惧得近乎昏厥，剑到跟前，周毫安毫发无伤。
　　一个白衣僧人满身尘埃，飘飘然地挡住了这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