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龙辛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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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贰]龙辛刃
前程风沙漫漫，身上的赤霞已看不出原本的蓝色，我勒住马，马蹄重重踏在地上，又震起一大片烟尘，远处的军营燃着烽火，黑烟在藏灰色的天空中扯出一道缝隙。我看着眼前湖绿色的神石，内心莫名地有些沉重，仿佛这片土地上最本质的东西，都随着我的到来，被灌入到了我的身体中。
又或者，如今每一个来到中原的人都会这么想。
身后徒儿用着风腾云一路赶过来，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嘴里似是在咒骂着这天。
巴蜀界。
跨过了这里，便是妖魔肆虐的中原。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中原，人生地不熟，于是我决定稍作休憩再继续行路，徒儿坐在一边掏出了包裹里的包子啃着，我则去了神石旁的商人那里，购置些必须的补给，身上的伤药快用完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备着些为好。
这是有个老人拄着拐杖来到我的身边。
“年轻人……”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这才发觉原来那老者是向我搭话。
“……咳咳……年轻人，我看你灵台处似有不祥之兆，可否让老朽为你卜上一卦。”
我暗觉好笑，我本是不信这些占卜之事的，只当是这老人因生活所迫，才打着占卜的旗子赚些小钱。
“老人家可是生活窘迫？我这有些余钱，倒是可与你补贴家用。”
谁知老人煞有其事得摇摇头。
“老朽非是为财，而是为个缘字。”
这是，旁边传来一阵喧闹，却是两个醉汉在闹事，我本想出手，只见老人左手一挥袖，那两个大汉竟应声倒地。
我一惊，不料这寂寂无名的老者近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连忙跪下。
“前辈请受一拜。”
老人抚着胡须，朗声笑道。
“姑娘请起，我也不算什么前辈，只是略通些法术罢了。只是……这占卜之事，须得梦境中的选择最为精准，故……”
“老人家且按规矩做便是。”
“这，得罪姑娘了。”我只听得耳边老人低声念着咒词，却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之中。
眼前是一条河流，虽说是河流，却更像是一谭死水，河边开着艳红的花朵，这颜色刺在眼里并不怎么舒服，而远处隐在云雾中巍峨而鬼魅的暗蓝色建筑……
是幽都。
有人模模糊糊地在耳边说话，听不太清。
“幽都……效忠……大荒……叛徒……”
我只觉浑身一阵冷颤便醒来了，老人依旧抚着长须，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却听老者叹了一声。
“幽冥入途道未知啊。”
我心里明白了几分，问道。
“可是意指晚辈未来正邪不明，甚至投奔幽都军？”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微颔首。
我再次对着老人一拜。
“晚辈自有思量。”
老人点头。
“如此，我便指你一条明确的路途。去找堕星原上的默今朝吧。他会尽己所能帮助你的。”
我谢过老人便带着徒儿往不远处的军营去了。
我的目的很简单。
间谍。
混作投靠幽都军的人类，而实质上为王朝军效命。
这条路注定孤独，而我注定不会是一个英雄。
这件事情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包括跟着我一路从巴蜀行来的徒儿。
我将她安置在了此处的军营，好歹她也是个略有小成的云麓弟子。这里的人会为她安排一个好去处。
“你已经出师了，接下去的路要靠自己走，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我如是说道，然后唤来了腾驹，向堕星原行去。
一路上还算顺利，我成功地凭着天书火卷的威力取得了靖远将军的信任与肯定，而默今朝作为我的接头人，从此成了唯一一个能为我的身份证明的人。
一路做着斩妖除魔——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这个词是否还适合用在我的身上——的任务，我来到了五华村，想要探询些这片土地上的故事。
堕星原本是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只是一日天坠陨星，随之而来的是凶猛的幽都军，他们占据了这片土地的大半地盘，并妄图击垮王朝军在此的防线。村民们安居乐业的家乡也变成了妖孽横生的不毛之地，甚至一些村中的村民也发生了异变，丧失了心智。
告诉我这件事的是五华村中的张老伯。
“……原来你是幽都军派来的说客。唉，孩子，你为什么好好的营生不做，偏要做幽都军的走狗呢？看你还有几分仁爱之心，竟是幽都之人，老伯为你痛心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就像世间的道一样，谁也不能说什么才是正确的。我只是在做一些我认为可以拯救苍生的事情罢了。”
云麓弟子生来高傲，认定的事情，便会固执地一路走下去。
老人叹口气，却没有再劝我。只是往喉间灌了口酒，兀自说起了些事情。
“……我们除了逃还能怎么办！”
说罢，他的嘴角竟溢出了鲜血，老伯伸手抹去，安稳了下情绪，又喃喃道。
“年轻一辈的不是折在这堕星原上了便是往巴蜀九黎这些更安定的地方去了。咳咳，我是老骨头一把了逃不动了，更何况，我从小到老一直住在这。”
我默然。
“罢了不说这些……孩子，你走吧。”
我点头，将一些干粮和**留给了张老伯。
出了村，我一时不知该往何方去，见西南方似有兵戈搏击的迹象，黄沙飞扬，便踩了云向那去了。
等我到达的时候，只见那里立着两个魍魉弟子，一副对峙的样子，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似乎都受了重伤。我方想上前询问一番，却听右侧的那魍魉弟子发话了。
“咳，咳！没想到你我二人的决斗始终无法顺利完成……阿辛！当年你离开血组投奔穷蝉，我始终无法理解……难道胜负对你来说真的这样重要？咳，咳……”
看来这两人是在此决斗，却不料被妖魔包围，受了伤。
我看着周围散落着些小妖小魔，只是忌惮着两人还有些战力不敢上前，像这样只敢做些偷袭之事的妖魔又成得了什么气候？我冷哼一声，杖尖一点，一只火凤从手上的法杖飞出，重重击向其中一只妖魔，那妖魔还来不及躲闪，便在火焰中烧成了灰烬。周围的小妖一看同伴死得如此凄惨，见势不妙赶忙逃跑。
接触了风腾云，我落到地上，也没去追，只见另一个魍魉弟子身形晃了几晃，却是要倒下去，他迅速地单膝跪地，用匕首插进土地，勉强稳住了身形，我上前去，想要问些什么。
“你们魍魉弟子怎么……”话不到一半却被打断。
“咳咳！滚开！我不是魍魉！我是穷蝉灭组的人！哼，丸矛！这笔帐我迟早要跟你算的！好不容易让我找到了阿龙，我决不允许你插手我和他之间的决斗！”
丸矛？我皱了皱眉，看来这附近不止是小妖小魔，还有个头目，这妖魔看来不弱，能让这两个魍魉弟子重伤。
我看向另一边那个魍魉弟子……魍魉血组？又看了看这边这个……穷蝉灭组？素来听闻魍魉内部分为两派，并不团结，今日一见，果然……
不过魍魉本就是独行的门派，如不是此次大荒大难本就极少出面，这个情形倒是不难猜测到。
“……云麓仙居的弟子？”
“正是。”
“我与阿辛本在此决斗……却不料遇上那丸矛偷袭……我与阿辛奋力抵挡，只是他偷袭在先，我们有伤在身实是胜不了他。”阿龙说道，半途中因为伤痛停顿了会。
“但他也没讨得好去，也是有伤在身。我是快死了，云麓仙居的弟子……请你……”
我正想答应，却听得耳后武器破空身向我袭来，是那阿辛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向我冲来，只是因为伤重，那速度比起我曾见过的魍魉弟子慢了许多。
我挥杖，一个水圈自我身边爆开，将魍魉的攻势化解，随后踩上云，向后飘去远离攻击范围，吟唱出声，一个水入梦让阿辛只能呆立在原地，催眠的效果让他无法动弹。
“既已重伤，你又何苦勉强自己战斗，我并无恶意，只是路过。”
“……魍魉弟子此生绝不求人。”回答我的是阿龙。“但这次事关比尊严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我……”
魍魉的高傲和云麓倒是相似，我笑了笑，道。
“不必了，就当我本就是来杀那丸矛的吧。”
阿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谢谢你，云麓现居的弟子。”然后他又转头看向阿辛，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阿辛……我……”
恐怕是不能和你分出胜负了。
阿龙最后的低语很轻，被中原凛冽的风一吹，便什么都没有了。他倒在地上，手里仍然紧紧地握着匕首，我闭上眼，默默地向他行了个礼。
阿辛不知何时挣脱了水入梦的控制，发出一声哀嚎。
然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转头对我道，神色十分的认真。
“请帮我杀死丸矛。”
“我定当尽力而为。”
这时却见不远处烟尘滚滚，隐约可见其中一个巨大的鸟头妖魔身影，我冷笑一声，运起真火心法。
“丸矛么。”
火凤凰在我头上清叱一声，便往丸矛冲去，随机又是一团水球紧跟而上。云麓仙居弟子不擅近战，然而其远程的杀伤能力却是可怕，尤其是我这等主修天书火卷的弟子。丸矛被水凝身缓住了脚步，这时第二只火凤已朝他飞去，正中要害，这丸矛也是受了伤的，痛嚎了一声，向我冲来，这丸矛居然也会一些远程法术，一道攻击打在我的肩头。
我向一边飘去，移动中放出一击风雷触，闪电让他晕眩了一刹，再追上时我的水入梦已笼罩上他，换上吟风心法，我低声念咒，蓝色的大鸟在上方渐渐成型，待咒语停止的那一瞬间呼啸而出，本体化作一道惊雷，四散羽毛化作片片风刃，在丸矛的身上割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最后一丝清风散去，丸矛的尸体轰隆倒地。
“云麓的仙术……果真名不虚传。”
“托了你们伤了他的福。”我卸下破损了的肩甲，将红花散洒在伤口上，淡淡道。
“谢谢你。”阿辛说，“我真想手刃那丸矛，只是我已身受重伤，再也战斗不了了。”
我递给他平气丸，他摇了摇头，推拒了，转头对着阿龙的尸体喊道。
“龙，龙！你死前还是战胜了我，而我却苟活与此！你可知我为何离开魍魉而投奔穷蝉么？我是为了成全你和颖！同时也是证明自己的实力不比你差！你一直认为我投奔穷蝉是有目的的，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我希望自己能真真正正地同你较量一番，如今我心愿已了，可以安心地去了。”
说完，他掏出一把匕首交给我。
“云麓仙居的弟子，请帮我把这匕首交给颖吧，她就在九黎王城的魍魉守地内。我曾答应过她找到阿龙后决斗完会好好地回去……只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他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晃着挪到阿龙身边躺下，闭上了眼睛。
大风起，穿过黄沙组成的沟壑，呜呜地响，像是在给这两位勇士唱着最后的挽歌。
我将他们的尸体一起埋在了此地。然后拿出了回城神石，轻轻地念动咒语。
不久之后，一阵空间扭转，我回到了九黎。
颖在魍魉守地的入口处。
我将阿龙和阿辛的事情说与她听。颖惊呼。
“你找到阿龙了？什么？阿龙和阿辛都已经死了？！”
颖显然陷入了沉痛之中，或许是不相信，但当我拿出那把匕首交给她的时候，她的脸上瞬间一片灰败，掩面而泣，良久才恢复正常。
“他俩的事想必你也能猜出一二。他们是魍魉血组最杰出的刺客，也是魍魉最高傲的刺客。多谢你替他们完成心愿……”说着她将那把匕首又递回给了我。
“这是他们曾经用过的龙辛刃，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你能高傲地活着！”
我沉默着接过龙辛刃，它的刀柄上还有暗褐色的血迹，刀刃上散发着黑色的光芒。
拜别了颖，我用神石传送回了中原。绿意消失，黄沙依旧。
后来我去探望过徒儿，她在军营里干得不错，一手天书水卷使得自如，好几次在妖魔围困的情况下救出了王朝军的将士，立下了功劳。
而我依然骑着我的腾驹，游走在大荒，站在黑白中间的那条道上。
当你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许我正在中原沦陷的城镇，也许我正在江南被战火熏黑的土地上，甚至也许我已经不存在于这个大荒。
龙辛刃一直被我贴身安置，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们最想要守护的是什么。
但不管怎样，我不曾后悔过。
因为，这里是我爱的大荒。
龙辛刃·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龙辛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