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闲庭不知君》鼎小悔

24、陌上狮都（3）

　　一下午，徐君之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嘟嘟的忙音，尖锐的刺耳。
　　报纸上说，Kaizer新开发的K-297产品上市两周，疗效显著。可一个月后，患者开始持续出现肾功能衰竭的症状。有关当局怀疑是药品引发的副作用。
　　K-297？！
　　我的心中涨满了疑惑。
　　某种潜意识里，我明白我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我又无法不去求证。
　　徐君之的电话，一直到晚上九点，也没打通。我坐在客厅里，脑子飞快的转着，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阿姨说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先上楼睡了。我把电视机的声音调的很小，想要理清楚我的思绪。
　　K-297制法的泄漏，是六月份。现在才刚刚九月，这个药品却已经投入市场了一个月。一般的药物从研发到上市不是少则三四年，多则十几年吗？更何况，这个配方明明是Kaizer从Mono盗取的啊……这怎么可能？KaizerPharm 到底在搞什么鬼？莫非……
　　骤然的铃声，打乱了我的思绪。我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我的新手机。
　　一个陌生的号码，闪烁在屏幕上。
　　“喂？”
　　“喂您好。这里是Johnson&Jessica酒吧。您的朋友喝醉了，可以请您来一趟吗？”
　　“我的朋友？”
　　“对，是一个白人，金黄头发，偏瘦。他没有带证件，我们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的心忽的一紧：“他的电话里没有存家人的号码？”
　　“他的电话里，只有你一个人的号码。”

　　当我赶到J&J，已经是十点半了。本该万籁俱寂的时刻，酒吧却亢奋着。侍者在回廊里川流不息。
　　周丞倚在吧台上，一动不动。一束橙色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他浑身酒气，睡得很熟，金色的睫毛微微地颤动，让人不忍打扰。
　　Bartender对我笑了笑，我也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周丞的手机。
　　果然，他的电话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中文的叠音，“tingting”。打开他的SMS，满满的草稿箱全都是给我的，未完成的短信。
　　我没有勇气去看那些短信，于是关掉了手机。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浓浓的酸意。就算是曾经再怨恨，此时此刻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我抬起手去架周丞的肩，他微微睁开眼，迟缓的挤出一个笑。
　　“快点站起来。”我不耐烦的催促。
　　他抱着我，不肯放开，口中只是呢喃：“庭庭……庭庭……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咬着牙不说话，扶着他踉踉跄跄的走出J&J。
　　“你住哪儿？我叫车送你回去。”
　　“不……庭庭……别走。我不回去……”他的酒气喷了我一脸，让我觉得恶心。
　　我一把甩开他，愠怒的说：“你要是跟我耍无赖你就滚。我没有时间跟你耗。”
　　周丞拉着我，委屈的不肯放手：“庭庭，你听我说。我不爱吴樱紫，那是个误会……我别无选择……”
　　我厌恶的挣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揽住了腰。周丞的唇沿着我的下巴滑到脖颈。一瞬间，我竟然忘记了推开他。
　　那才是我所熟悉的嘴唇的味道，轻轻的，软软的，涩涩的，像是哄着一个小宝宝。
　　“你放开……”
　　“庭庭，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脖间，有滚烫的液体流过。
　　是泪吗？周丞，是你在哭吗？
　　他的锁骨，割裂了我的皮肤，让我觉得好疼。记忆里的拥抱，都不是这样。
　　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放开他，轻轻的说：“我送你回家。”
　　周丞还是住在老地方。星光公寓的顶层。
　　一切都没变。甚至我野田妹的拖鞋，也还安静的放在玄关。米色的墙壁，硕大的落地窗，满载着这个城市的灯火和寂寥。
　　我从没想过我竟然还会踏进这个地方一步，在我丢失了所有的尊严与骄傲之后。
　　周丞斜倚着沙发，右手搭在额头上，胸口起伏。借着星光的倒影，我看清了他的脸色，鲜艳的潮红。微蹙的眉，仿佛在诉说他的痛苦。只是我选择，不去听见。
　　铃声又响起了，在这寂静的客厅。
　　白色的屏幕上，闪烁着徐君之三个字。我却做贼心虚似的，呆呆的立在原地，仿佛丧失了接听的勇气。
　　周丞微微睁开眼，踉跄的站起来，走向我。
　　那个人，就算是沾着酒气，依然是我无法抗拒的样子。
　　“樱紫，她是Adam的女朋友。Adam。你还记得他吗？我最好的朋友。”
　　他靠着窗，缓缓的滑坐在地，眺望着远处闪烁的灯火。金黄色的头发在黑夜里，像是蓬勃绽放的阳光。
　　铃声又再次仓促的响了起来。
　　“不要接。”周丞转过头来，看向我。幽蓝的眼眸，像是点缀了星星般，破碎感伤。
　　可我还是按下了接听。
　　“你在哪？”
　　“和朋友在一起。”
　　“立刻回来。”
　　电话那端，徐君之的声音隐怒。
　　我默默的去玄关换鞋子。
　　“不要走。”他转过脸去，再次望向窗外，声音却是哀求一般。
　　我应该愤怒还是愉快？
　　当时我跪在地上这样求他，他只是厌恶的看了我一眼。如今角色转换，我却连嘲笑他的力气也没有。
　　我只是觉得，莫名得悲从中来。

　　回到别墅，已经过了十二点。整个客厅灯火通明。徐君之坐在沙发的正中，默默的抽着一支烟。他的左手，抱着那个色彩斑斓的瓷娃娃。食指，落在娃娃微笑的嘴角，轻轻地点着，像是打着某种残酷的节拍。
　　“和谁在一起？”他的声音冰冷。
　　“说了，是朋友。”
　　“哪个朋友？”
　　他右手使劲把烟头按熄在烟缸里，目光凌厉。
　　“这你管得着吗？我今天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不也没接？难道我也要详细审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吗？你是不是要先跟我解释一下K-297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
　　徐君之嗖的一声站起身，一把将我掼倒在沙发上。他宽阔的肩膀压着我的胸口，很沉很重。
　　他嘴角的冷笑，让我的五脏六腑都冻结在一起：“想知道K-297是怎么回事？你刚刚怎么不去问问你的旧情人？他不是在Kaizer工作了很久么？”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原来，他都知道……
　　是啊，他是徐君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怎么？现在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周丞是怎么回事？”
　　我奋力的推开他，坐起身，尽量压低声音：“我们……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是吗？”徐君之靠着沙发，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我：“我还以为你是多么有骨气的人。怎么，现在也想吃回头草了吗？”
　　我愤怒得浑身发抖，甩开他就往楼上走。徐君之却一把钳住了我的手腕。
　　他那么大的劲，几乎拉得我一个趔趄。
　　“不许走。”
　　“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再给对方一个解释。”
　　“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回过头认真的看着他：“徐君之，你说过，你爱我对吧。如果那句话是真的，那么就请你不要在我还没转身的时候就推开我。”
　　他望着我，一瞬间目光那么凝定，那么冷峻。
　　忽的，他却松开了手，仿佛听见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那般弯着身子笑了出来。可那笑声，没有一丝快乐。只有冰冷，和毁灭。
　　“邱闲庭，你在赌博吗？”他抬起头，黝黑的双眸把我撕裂。
　　四个干净利落掷地有声的字，“你。凭。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一把扯开了我的衬衫。
　　碎裂的布料，割得我皮肤生疼。
　　瞬间，扣子叮叮咚咚，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