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玉》艾西斯·鲁音

3、善财童子千年回顾小记

　　我本该姓刘，做蜀主昭烈皇帝刘备的儿子。你说刘备的儿子阿斗是个傻子？这位小姐您见识短了吧，刘备原本呀，应该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也就是我。可是他儿子我呀，没看上他这个爹！因为我去投胎以前，心里惦记的，全是我那个可怜的娘亲。
　　我死的时候只有十岁。当我的魂魄被鬼差锁走的时候，我看见伏在床边的娘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
　　我娘其实一点儿也不老！我娘还特别漂亮，特别坚强。爹爹和两个哥哥被山石砸死那会儿，全村的人像是看热闹一般，全窝在我家门口哭哭啼啼的，只有我娘没哭。村里的三姑六婆都上来劝我娘，却被她一把推开：“哭什么哭！吵醒了我家小三我要你们好看！”
　　小三就是我。其实那天中午我根本没睡，我一直都躲在被窝里斗弄着早晨捉来的蝈蝈。听见娘的声音，我推开房门，踢踢踏踏地跑到娘跟前，抱着她说：“娘，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吧，我没事。”娘的身子抖了起来，眼圈刷地就红了。可她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对我说：“小三儿乖，娘要是哭了，你以后还怎么笑啊……”
　　从那以后，我便天天都对着我娘笑，惹得她老骂我是个光会傻笑的“小傻蛋”。可是半年以后，我出了凶疹，那疹子沿着我的背长到了我的屁股上，就再也没往下长了。我早就听老人们说过，出疹子如果能一路出到脚跟那就没事，要是出到了屁股上，便没得活了。
　　那些日子里，娘没日没夜地守着我，最终，还是没能守住。
　　当我跪在阎王殿里候，殿上的那个黑脸老头瞄了我一眼，摇头道：“祖坟埋得浅，真是载不住人啊！”我忙问为何，那老头便又说道：“你爹前世是个大善人，今世虽然是个孤儿，没有祖先庇佑，但是后嗣极佳，你那两个死去的哥哥原本都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商贾；而你的命格贵重，将来轻则拜相重则封侯。只可惜你母亲家的祖坟埋得太浅，半年前坟脊被山石压断了，所以你爹和哥哥们才会死得这么突然。一座断了脊梁的坟，又怎么载得住你这个大贵人呢？啧啧……不过你别急啊，你这种人活在哪一世都一样，天生命贵，我看看……嗬！下辈子你会投胎去蜀主刘备家做独子，你爹的皇位不就等着你来坐了吗！好命哟！”真没想到阎王爷竟然这么健谈，不过健谈的老头子，通常……都比较好说话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计上心来。
　　“老爷爷，您就阎王殿下吧？”我展开甜甜的笑容。
　　“正是本王。”
　　“阎王爷爷，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儿！”
　　“哦？你这个小娃娃能有什么事？哈哈，你说说看吧！”
　　“恩……我可不可以不去投胎呀？”
　　“那怎么行！不投胎，那不是乱了纲常吗！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呃，对了，小娃娃你这么好的命，不去投胎又想做什么？”
　　“我放心不下我娘啊！爷爷您也知道，我娘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儿子了，我走了，她可怎么办啊？”
　　“唉，小娃娃，你有这份孝心固然是可贵，可是你就是不去投胎，又能为你娘做些什么呢？别忘了，你现在是个鬼，鬼是不能随便跑去人间吓唬人的！”
　　“爷爷，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帮您扫扫地啊倒倒茶啊……我不要工钱的！只求您能让我每年鬼节的时候回去看看我娘，等我娘也下来的时候，让我在阴阳门口接着她……”
　　“……不是我不帮你，可我们这儿归天上管，不是说招人就招人的！再说了，你不去投胎，那你下辈子的爹娘怎么办？他们也是你的爹娘啊！”
　　“可是他们连国家都有了，我娘却什么都没有了呀！”
　　“这……你娘是命中该有此一劫，如果能熬得过去会有贵人相助的……”
　　“那您总得让我告诉我娘先把她家祖坟修好吧？要不然她就是遇见了天大的贵人也没用啊！”
　　“……这倒不难，你可以托梦给她……”
　　“你说我进了她的梦里，她以后还能睡上安稳觉吗？！”
　　“……”
　　“反正您要是不答应，我下辈子做了皇帝就下令把人间的阎王庙都烧光！”
　　“你你你……你这样会遭天谴……”
　　“那就连玉帝王母观音如来的神像也全烧光！”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轻点儿……”
　　“今日我在此起誓，若我来世得为蜀主，定将……”
　　“打住打住打住……”被我这么一搅和，老阎王有点坐不住了，“小娃娃呀，你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
　　“不为难不为难！只要爷爷您按我说的去做，就一点儿也不为难！”
　　“你这小鬼，无非又是想让本王知法犯法……”
　　“爷爷您都还没听呢！你放心吧，我都给您想好啦！一个人不是应该有三魂七魄吗？您把我的魂魄分出一份来，让他替我去投胎，不就好了？”
　　“那样生出来的可就是个傻小子了啊！”
　　“傻就傻呗，只要是活的就行！”
　　“那你呢？你留在我这儿，还不上房揭瓦！”
　　“嘿嘿，爷爷您都帮我这么多了，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呢！您刚才不是说了吗？天上也有招人的时候，您帮我打听打听，天上现在缺了什么人没有？”
　　“你要上天？上了天又能怎么样，神仙和鬼一样，不能随便在人前露面！”
　　“这您就甭替我操心了呵呵呵！”
　　“你……唉！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娘命里的大贵人呀，八成就是你小子了！罢罢罢，我给你瞧瞧吧……”老阎王在书案上的一堆卷宗之间摸索了半天，终于抽出一本，翻开念道：“甲子主婚，今年月老那儿肯定忙不过来，小子你想去吗？”
　　“去去去！我去我去我去！”真是太好了，我正算计着月老他老人家呢，这可就送上门来了，嘿嘿！
　　“那成，你过来，我取走你的一魂一魄，然后让人带你去月老那儿报名。你可给我想清楚了，这丢了的一魂一魄可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从今往后，你的感情要比别人的淡些，心性也没以往的细密了……嗨，这对你倒是件好事！”
　　阎王说着，将右手探向了我的胸口。我低下头，发现胸口处渐渐发亮了，有一条蛛丝般的细线蜿蜒着伸出了我的胸口，在阎王的掌中盘绕成结。
　　这就是我的魂魄？
　　只听得老阎王一声叹息：“色若清水，细如盘丝，真真是个痴儿啊……”
　　我眼前一黑，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