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舒纤

1、第 1 章

　　彼时，她十八，正是盛极年华。只因着活泼，便只着白色纯棉T恤七分牛仔短裤，却因为借了青春的灵动，遮掩不住的，是光华。
　　她去那里，不过是假日闲极，便央了老爸去他的公司打打工，亦是同样的从老爸那里拿钱，不过理直气壮一点。
　　老爸也不过哄宝贝女儿开心，还当真让她做什么。思来想去，人事部的工作尚算简单，虽忙，到底，这鬼灵精还是应付得来。就把她仍在人事部了。但到底不放心，特特叫了他出来，叮嘱几句：别让她惹事，其他的，你看着办就好。
　　他好生为难。那边她却已经嚷嚷着要开工了。只好随便找了份员工履历表让她输进电脑里，她也当真就干开了，顶认真的。他舒了一口气，这女孩子到没有想象中的难缠。便也就和颜悦色地同她聊开了。不过是客套话。老板的女儿，到底还要敷衍着。
　　渐渐的，她也略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原来他只得廿八年纪，做事却少有的稳重。虽已经是人事部副总，却没有一般年轻人少年得志的张狂，也不见惯混商场的算计，整个人都是淡淡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如水。
　　她觉得这个人好相处，只是，也暗暗觉得他没有进取心。彼时的她尚不明白，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都和她一般风调雨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她那样绚烂而干净明媚的青春。
　　慢慢熟了。她开始套问他私事。到底是女孩子，看得出这公司里很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喜欢他。为什么不呢?他人又不难看，穿着银灰色西装的样子只能用儒雅来形容；又有能力，年纪轻轻就已经独当一面。虽然不是她自己喜欢的那一型，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出众。是揣了一份八卦的好奇心在里面的。不知他心里，可中意什么样的女子，若是公司里的，也可好好调笑一番。
　　他说他已经订婚了。她心里有点可惜。这么个人，何必如此着急。可是她看见他说起他未来的妻时眼里闪过的光芒。想必，那女子是眉目如画温婉可人，才能叫他平静的眼里漾起那样的涟漪。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与他已经是极熟稔，平日里也是开惯了玩笑的。
　　她终于要走，暑假已经结束，该回学校继续她飞扬的校园生活了。照例是开玩笑，她边收拾东西边同他笑道：“我走了，你可寂寞罢？会不会想我？”半晌，才听他道：“我当然是寂寞的。但或许，不会想你。”她疑惑于他怔忡的时间，抬起头，正听得他说最后一句，眼底还是波澜不惊，语气，却不似玩笑。她疑惑，却又听他扔过一句玩笑：“还是这样丢三落四，舒纤小朋友，我这里，还有你一样东西。”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她不解，自己何时有过这个东西。他轻放在她手上：送你的，礼物。她释然，打开盒子，一株翠绿的小小的仙人掌，晶莹剔透，可不正是她喜欢的。“多谢！”她惊喜。他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
　　她回到大学里，果然还是飞扬的青春。在那个全国第一的大学里，她不是顶漂亮那一个，却是顶出色那一个。大三时到底交换去了英国，在那里，也依旧是飞扬的青春。只是，当她在异国他乡望着那株小小的晶莹的仙人掌的时候，会有一点点怅惘。
　　他只是继续着他波澜不惊的生活。结婚，生子，升职——不过是转正而已。他结婚的时候，她还去参加了他的婚礼，她老爸说是他特别邀请的。她看见他的新娘，没有想象中的惊艳。当然，是美丽的，温婉的，可是，她还是有一点失望，说不清是哪里出了差错。
　　后来，她就出国了，以后偶尔从老爸那里得知他的一些消息，也偶尔受到他的邮件，聊些无关痛痒的学习工作和生活。有时她也会请教他一些问题——她是学经济的。可是渐渐，也就失去了联系。她太忙了，那样热烈的青春，如何能匀出些许空闲。
　　一年后，交换结束，她本应回来，只是，那里的教授见她实在太出色，便要留住她。她只是回国办了手续，就又去了英伦。伦敦经济学院，那所孕育了好多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大学，她在那里攻读她的硕士和博士学位，虽然没有上过大四。
　　异国他乡，到底有些孤单，还好，她的死党追随而去，追她到了伦敦。也是一个意气飞扬的人，免硕直博，虽比她晚去一年，算起来，竟能比她还早毕业一年。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人是一对璧人。就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也就渐渐把陆江当作男友。陆江正是她喜欢的那一型，高大，英俊，活泼，幽默，正式场合却又像模像样，用她的玩话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是那唯一一点被人认作缺点的张扬，也是带着大气的。但是，她总是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不太通，好像艮着。
　　日子就这么过着，她每一天似乎都多姿多彩，可是，偶尔，她看见那株小小的仙人掌，仍然会有一点怅惘。
　　她二十四岁终于博士毕业，其时，陆江已经毕业一年，在伦敦一家美国的跨国公司做事。她不愿进同一公司，辗转，却还是到了陆江手下。难免会有意见不和，又都是年轻人，又曾经都是意气飞扬，再加上私人感情搅在里面，谁也放不下自己的骄傲。一气之下，她趁公司向中国发展，申请去了在北京的分公司做经理。时年，她二十六岁。
　　重又站在熟悉的土地上，她心里不是不激动的。而且，终于可以尽孝父母膝下，她亦感恩。只是，父亲有日对她说：“你何必又回来。本不该让你读经济，你既读了，就好好留在英国做事罢，国内的商业，不是你能承受的，我已经深受其苦，你何必又趟这摊浑水。”她不语。
　　果然，无数的算计欺诈让她疲于应付，还好，有父亲时时指导，她尚可周旋。只是，常常就怀念起学校的日子来。
　　陆江还是追了来。亚太地区副总监，她叹了口气，大学里，他虽出色，到底不如她，谁想，出了校门，却处处高她一分。两人和好如初。日日依旧。
　　直到那日，她又遇见他。还是在她父亲的公司，是她又遇到烦心事，找父亲搬救兵来了。他已经三十有六，依旧儒雅，沉稳却更见。还是银灰色的西装，她感叹，这么多年，竟没见到过有人穿西装比他好看。
　　却来不及多说，父亲来了，她朝他一笑：“中午我请你吃饭罢。十二点，别处。”随即走了。别处是离她父亲公司不远的一家餐厅，不大，却干净，饭菜的味道也好。他有瞬间的失神，她的笑容，还是那样明丽干净，不染尘埃。
　　她准时到了，他却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习惯性的说声抱歉，他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她同他说起这些年的经历，说到好笑处，他也只是微微抿嘴。又同他说起陆江，他只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难为这孩子三番两次追你到远方。”她笑笑，他的语气听起来完全像一个宠溺小妹的大哥。
　　她突然想起那株小仙人掌。“你送我的那株小仙人掌还活着，已经长大，去年，还开过花，红色的，美极。”他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惊讶：“你还留着。”“我怎会丢掉。”便是沉默。默默吃完了饭。
　　她突然说：“带我去你家看看罢，听说你家小女儿很是逗人。”他眼里满是笑意：“好。”
　　她便坐着他的车去了他的家。他的妻开了门，看见他身后的她，惊讶，不过竟然记起她是他老板的女儿，随即倒了茶招呼她，是上好的绿茶。她暗自想，真正是配得他的，能识得好茶的，这时节，也没有几人了。
　　他的小女儿出来了，不过四岁，粉雕玉砌似的，让她见了满心欢喜，怪不得，他那时眼里满是笑意。小小孩儿，见了她，已经知道乖巧的偎依到她跟前。他的妻让小女儿叫她阿姨，她回头，仍是笑意盈盈：“嫂子，叫错了，让小雨儿叫姑姑罢。”他的妻一愣，看向他，他仍是波澜不惊：“舒纤一直想有个乖巧的小侄女儿，随了她罢。只是少不得，要叫我大哥的。”她笑笑转回身，又同小雨儿玩去了。他的眼底黯淡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没有人看见。
　　他要留她吃晚饭，却是陆江打电话来，叫她晚上一起出去玩。他微笑：“去罢，别让人家等急了。”
　　他和他的妻送到楼下，陆江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看见陆江，在夜色中用几乎不能察觉的幅度点点了头。那样一个人，她是有眼光的。
　　华灯初上，夜色如水，车里的气氛安静而甜蜜。只是，遇上堵车。大概要半小时罢。陆江怕她烦躁，开了收音机给她。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未来……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舒纤，怎么流泪？”“没事，只是，我好爱你。”陆江吻了她，她沉醉在那甜蜜里。就这样沉醉罢，她想。

作者有话说

　　总是喜欢写些惊心动魄的东西，突然觉得，没有风浪无疾而终的暗恋也同样动人。年少时偶然遇到的那人，或许不能相偕到老，甚至，连说都不曾说出口，可是，却也是一生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