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自我剖白 ...
-
年终会议在历风集团总部最大的会议室举行。当陆则安站在台上,汇报信达公司这一年的转型成果时,台下鸦雀无声。
“截至本季度,信达的坏账率从28%降至6%,合规业务占比达到92%,净利润同比增长15%...”陆则安的声音平稳有力,屏幕上清晰的数据曲线见证着这一年来的蜕变。
他提前一年完成了历风设定的所有指标。
历风坐在第一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当汇报结束时,他第一个起身鼓掌,整个会议室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陆总监,”会议结束后,历风在众人面前公事公办地称呼他,但把他叫到私人办公室后,语气便亲切了许多,“则安,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是历总给了我这个机会。”陆则安保持着恭敬。
历风笑了笑,摆手道:“私底下叫历叔就行。你这一年多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他从抽屉里取出两把钥匙放在桌上:“春节后,你来总部报到,担任战略发展部总监。这是给你的奖励——总部附近的一套大平层,精装修,拎包入住。还有地库停着一台帕拉梅拉,以后见客户需要体面些。”
陆则安看着那两把钥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声“历叔”的允诺,比任何物质奖励都更珍贵,意味着他真正获得了这位商业大佬的认可。
“历叔...”他郑重地说,“谢谢您的信任。”
历风拍拍他的肩:“好好干,未来可期。”
当晚周彦请陆则安吃饭,在一家格调高雅的餐厅包间内,暖黄灯光映着原木桌面。
周彦端起红酒,微笑着向对面的陆则安致意:“第一杯,恭喜我们陆总监高升,未来可期。”
陆则安举杯与他轻轻一碰,神色是刚开完年终会的些许疲惫,却也带着一贯的沉稳:“谢谢。”
周彦放下酒杯,语气转为自然的关切:“对了,向宁怎么样了?前几天听说他急性胃炎住院,没事了吧?”
陆则安:“嗯,出院了。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长时间调养。”他顿了顿,像是顺势引出话题,语气平静无波,“医生特意嘱咐,胃炎这种病,最需要家属耐心照顾,饮食和作息一点都不能马虎。”
周彦看着他,点了点头,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陆则安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手中的杯子上,仿佛下定了决心,才继续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周彦,我调到总部以后接下来的工作量只会倍增……我可能,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一段正式的恋爱关系里。”
他抬起眼,看向周彦,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歉意:“所以,我很抱歉。我恐怕……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包间内一时陷入寂静。
周彦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身体微微向后靠,用一种审视的、带着些许了然和荒谬的目光看着陆则安。
周彦嘴角牵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陆则安,你拒绝我,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忙,和要照顾向宁的胃病?”
陆则安眉头微蹙,没有回答。
周彦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带着积压已久的情绪:“我知道你一向看重那个弟弟!但做到这种地步,不觉得太过了吗?为了陆向宁,你连尝试开始自己生活的机会都要放弃?”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刀子一样扎过去:“值得吗?”
这三个字在安静的包间里回荡。陆则安握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
陆则安:“周彦,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原本还有一个弟弟的。”
周彦微微一怔,这是他从未听闻的往事。
陆则安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十八年前,一个冬天,我六岁,我弟弟……三岁。我们被放在‘爱培福利院’门口。院里的人告诉我们,爸妈是去赚钱还债了,会回来接我们。”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
陆则安:“但我偷听到了院长和警察的谈话……他们不是去赚钱了,是双双跳海自尽了。连尸骨……都没找到。”
“从那时起,我只有弟弟了。我们在这个世上,只有彼此。”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我们相依为命,在福利院里,我把所有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是我的全部。”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眼中翻涌起巨大的痛苦。
陆则安:“在他九岁那年……一辆失控的车……就在我眼前……我眼睁睁看着他……没了。”
“那一刻,我觉得天都塌了。” 他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所有的亲人,都以各种方式,彻底离开了我。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活得……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活着,仅仅是因为还没死。”
说到这里,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周彦,眼神里有一种被命运碾压后又重新看到微光的复杂情绪。
陆则安:“直到高一那年暑假,我遇到了向宁”。
陆则安:“我的单车差点就撞到他,我停下来,看到他穿着脏脏的衣服,瘦瘦小小的样子,烧得意识模糊,眼睛都睁不开……”陆则安停顿了一下,仿佛那个音节重若千钧。“我靠近他的时候,听到他在喊‘安安’。”
“安安……” 他重复着这个称呼,语气里充满了宿命感,“这是我弟弟小时候学着父母喊我的名字。”
陆则安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你说我把他当寄托也好,说我疯了也罢。但在那一刻,我看着他那张烧得通红、和我弟弟那么像的脸,听着他叫我‘安安’……我就知道,是命运,或者就是我弟弟,把他送到了我面前。他在告诉我,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保护他,就像当初保护我一样。”
他重新看向周彦,眼神里是痛楚、是偏执,更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坚定。
陆则安:“所以,你问我值不值得?”
“他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是把我从地狱边拉回来的那根绳子”
周彦彻底震住了,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劝解,在这段沉重如山的往事和这份扭曲却无比真挚的情感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漫长的沉默后,周彦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真诚的歉意:
“对不起,则安……我不知道这些。我……。”
他顿了一下,作为一个思维缜密的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下一个问题:
“那……他原来的家庭呢?后来……没有找过吗?”
陆则安的眼神微微暗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好像就是被故意遗弃的。我捡到他的那条巷子,就在福利院附近。报警之后,警察也按规定发了寻亲启事,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继续道,声音里多了一丝对陆向宁的保护:
“而且,他那次高烧很严重,醒来之后……对遇到我之前的所有事情,都记不清了。医生说,可能是高烧引起的暂时性失忆,也可能是……心理上的自我保护。”
他放下茶杯,看向周彦,眼神里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所以,从他叫我‘安安’那一刻起,他就是我弟弟,只是我弟弟。没有别的家庭,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这番话彻底堵死了周彦所有可能的劝解。他明白了,陆则安他是在守护一个由命运赐予的、失而复得的救赎。周彦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他知道,在这场情感的较量中,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