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居温度》沈小郁

17、渺渺

　　江离早上清醒了不少，喝了两支口服液后就打算去片场了。牧云辙问他要不要吃小笼包，被拒绝了，江离前几天边学边包的30多个都被他自己吃掉了，现在看见包子皮儿就撑。

　　李霄做了件蠢事，他不顾宁老师一个劲儿的呼唤，劝告，咒骂，义无反顾地逃了课，去一中门口等段恒。

　　没给宁老师面子不算什么大事；逃课不算蠢事，算日常；在一中门口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算。李霄甚至不知道人家是高几的，叫什么，就执拗地堵在校门口等。也幸好他长得乖，保安也没拦他，还问他要不要进保安亭里暖和暖和，外面又下雪了。

　　李霄摇了摇头。

　　教育局领导检查期间他们都得穿校服，保安大爷扫了一眼李霄穿着的奋斗中学的校服，问他是来找人不？李霄说是，大爷说那你说下班级和名字好了，大半个学校的小孩我都认识。一中一届只有300个学生，好找。

　　啊，那也就是这座小楼里只有不到一千个人？他就在这一千个人中，是吗。

　　李霄拒绝了保安的好意，他说他自己等就好。他也确实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

　　他很耐心地从上午十点多等到一中下晚课的时间。六点多，送饭的家长和学生开始涌向校门口。李霄站在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视线从操场的尽头划拉到门口。

　　李霄耐心地把所有经过男生的脸和自己印象中的一一对应，特别留意有没有谁没有拉好校服拉链。目光刚飘到篮球场，李霄就被人拽了下袖子，“嗨！”

　　他一低头，刚好与一个扎着低马尾，头发上绑了红色发圈的女孩对视上，“你不是云记馒头的师傅吗？”

　　“我总买你家包子，你忘啦？你叫我妮妮就行！”女孩子很热情地问他，“你也才上高中吗？你来我们学校找谁啊？”

　　面对活泼的妮妮，李霄显得手足无措。他的手指伸进外套口袋里左拉拉，右扯扯，最后才低声说，“没有，就是路过。”

　　妮妮就是他那天见过的做错向量题的女孩。晚上放学时李霄又见到她一次，她带了顶毛绒绒的，缀了两个红白小球的帽子朝他跑过来，一开口时吐出一小片白气，“你怎么还在！”

　　黄妍的帽子上坐了个小雪人，随着她说话时上下点头。江离看着看着就笑了，黄妍似乎愣了一下，又瞬间根据江离的反应即兴，她轻推了他一把，“你笑什么？”

　　洁白如银的雪地上，两个漂亮的年轻男女在嬉闹着，李霄说我路过嘛，妮妮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他，“三个小时还没过完呢？”

　　“哦！”妮妮突然叫了一声，她恍然大悟，“你等女朋友呢吧？是我们学校的？你来找她？”

　　李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三个问题，总不能说我是来找你男朋友的吧？就胡乱嗯了两声，“是啊，是啊。”

　　“成，我帮你保密，那你等嘛。”妮妮临走前朝李霄招了招手，“走了哈！”

　　李霄是个没什么道德下限的人，总之在来一中堵人前都对段恒有女朋友这件事接受良好。即使偶然间会流露出一点点愧意，可是很快就被不断涌出一些下流的想法取代，譬如高中就和男的开房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这么想着，李霄几乎带着一种轻松愉悦的心情来试试，能接受男的当然最好，接受不了就把伞还给我好了。

　　可是妮妮是个那么可爱天真的女孩子。李霄想，算了。

　　他女朋友好漂亮的，我没什么胜算。

　　演这一段时还算顺利，江离刚刚退烧，眉眼间有一丝揉不掉的疲倦，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和李霄现在的状态很契合，后来闹着玩的那一段也很符合少年人莫名其妙就建立起的友谊。黄妍不愧是要冲视后的女演员，明明是略带攻击性的美艳浓颜御姐，在演妮妮时却像松城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一样，让在场的人都如沐春风。李霄被她融化成一汪水，文川笑得像朵大向日葵似的。

　　牧云辙陪在主监视器前看，当黄妍和江离闹作一团时，他也稍微放下心来。家里有事，今晚去机场，明天下午再赶回来。江离和他在房间里小小地亲了一会儿，临走前，牧云辙嘱咐他听陈晴的话，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早一点睡。江离说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走了我就睡了。

　　那敢情好啊。牧云辙揉了揉江离的头发，最后在头顶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晚上剧组的盒饭里有豆角，炖得黏黏糊糊的，江离不怎么喜欢吃。牧云辙走了以后他给自己点了个轻食碗，刚下单五分钟，门就被敲响了。

　　就算是预制菜这也是太快了点吧？江离一边刷抖音一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半人高的小机器人，而是穿着条异常华丽重工的小裙子，妆容一尘不染的黄妍。

　　“嗨~”，黄妍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顺便很自来熟地勾住了江离的脖子，“不请姐进来坐坐？”

　　“啪”的一声，江离反手在背后关上了门，“哎呀，手滑了。”

　　看他这么拙劣的做法，黄妍反而笑出声了，“那也行，上楼吧，我请你喝杯咖啡。”

　　酒店顶楼的会客厅里，黄妍用指尖敲了敲白色陶瓷杯，“你不喝？”

　　“我以为你们溪城人都喜欢喝咖啡呢，当时我刚来溪城上大学，每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四面八方都是咖啡店。”黄妍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不都开玩笑吗？说你们血管里流的都是咖啡液。”

　　“哦，我忘了，你不是溪城的人，你男朋友是。我记错了，抱歉。”黄妍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匕首，褪去了繁复的花纹和华丽的伪装，展露出它冷冽锐利的锋芒。她懒洋洋地往椅子后面一靠，“不过你们口味大概也差不多吧？”

　　江离咽了下口水，“我和牧云辙的口味的确差不多。”

　　“哦？原来是牧少啊，我还以为是你老师呢，教文学系选修课电影赏析的，叫钟扬的那个。”

　　“宁清和的眼光确实很毒，和李霄这么像的人也能被他找到。李霄不介意人家有女朋友，你去勾引别人老公，你们俩的角色适配度也太高了。”黄妍随手把杯子掷在桌子上，咖啡液顺着宽大的会议桌流淌，像一条长长的难看的疤。

　　江离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我不知道钟扬结婚了。”

　　“真的，他和我说他刚跟前女友分手，”江离期期艾艾地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又无话可说。等他再开口时，嘴唇上饱满的唇珠都在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结婚了。”

　　江离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江离上大二时，偶然间发现学校图书馆后面的那个小电影院，里面居然是真的有每周放一次电影。

　　这就很神奇，因为这所位于溪城边边角角的郊区学校致力于把钱花在刀把和刀鞘上。主教是没有空调的，厕所冲水是靠红色大水桶的，安空调的费用是每学期每人重新收一次的。

　　然而黑天鹅在湖里游来游去，孔雀在空旷的草地上昂首阔步，一间废弃电影院，居然是能放出来电影的。

　　好奇妙的体验。

　　影院里破破烂烂的，只有最后一排的座位能坐人。江离上完了牧云辙的家教课后又去图书馆里背了会儿单词，等到了九点整，他抱着单词书，闪进了电影院。

　　今天在放渺渺。

　　他坐下后才发现这把椅子烂了一半，江离不得已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搁着一个座位，还有个男人也进来看电影。江离没有理他，在忽闪忽闪的蓝紫色的灯光里，江离抱着书，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这比听着他那个傻ac室友开麦打游戏睡得安稳多了，不用付房费，还有背景音。

　　等他再醒来时，渺渺已经找到了陈飞删除的唱片原音，隔着一个座位的男人依旧坐在原地。江离站起身，敲了敲自己酸痛的膝盖，准备回宿舍了。

　　在他打开影院门时，男人叫住了他，“同学，好巧啊，你也喜欢这部冷门电影吗？”

　　江离有点想笑，这不是随机放的吗？好拙劣的搭讪手段。不过他还是很礼貌地回答了对方，说挺好看的，我之前看过一遍。这部也不算冷门啊，所有博主在做同性题材电影排行榜的时候都会加这部吧？

　　这是一切错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