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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到底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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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浱樰接到邱涵电话的时候,正在拿一块砖,砖块滑落了下去,磨破了中指指腹上的一颗水泡。
另一只手接起了电话,打量着那个破了皮的泡,里面露出的鲜嫩的肉,混着灰尘的汗水又流淌了上去。
“樰哥!”
邱涵的声音里隐约带着点兴奋。
“我把你的《离音》发给了一个出版社,他们表示有兴趣出版。今晚有空?星光广场欢畅如何?”
杨浱樰抬眼看了看那有些刺目的阳光,再低头盯着那破了皮的地方,大拇指按了按,按出了血珠。
“出版社的人约的时间?”他听到自己在问。
“嗯?不是,出版社说是看你的时间,你那边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安排。”电话里邱涵回答得小心翼翼。
他看了看工地外围又多出来的数不清的砖堆,工头给他们几个临时工的时间是三天。
“后天吧,后天我休息。”
“行,樰哥!那到时候你给我个信息,我约着出版社的人过来一起谈细节!”
“好,多谢了,邱涵……”他动了动喉结,刚准备挂电话。
“樰哥还有一个事儿……”好像是知道他要挂电话,邱涵匆忙喊道。
杨浱樰等着。
“林医生说你一个多月没去了……”
“哦,忘了跟你说了,林医生那边不要约了吧,我很好,没什么问题。”杨浱樰淡淡地应着。
“你……!”邱涵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钱我已经交到明年了,退不了。去不去的你自己看吧!”说着有些生气地挂了电话。
他看着黑屏的手机,手指上的血珠有两滴已经顺着指腹滑落到了地上,滚进了尘土里,失去了颜色。
手机揣进了兜里,重新戴好手套,继续开始搬砖。
他头铁,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但也清楚,现在市面上的实体书,如果没有网文阶段的读者基础,基本是滞销的状态。
更何况,出版社能顺着他的时间,这更不合常理了。他能想到的,就是邱涵用了自己的关系,在帮他。
他没有指望能有多少的稿费收入,更不好一直去打扰秋涵。
砖还是得搬,为了他脑袋里的那个故事。
为了能完成工头的任务,他这几天最晚能到十点才结束。
十点的炒饭摊其实没什么人了,他刚走过去,还没跟老板开口。
“嗨,新邻居~”
十几天没有听到的声音了。那次把“他朋友”骂得狗血淋头之后,这人就没怎么再出现了。
只是每天早上开门,门口都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缓解头疼的药茶和藿香正气水。
还附带一张纸条,狗爬的字,他辨认了半天才看明白,说一百块太多了,暂时不用再给了。
揉成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这会儿听到声音,他小小地意外了一下,但也没有理会:“老板,蛋炒饭,打包,谢谢。”
“欸、老板抱歉,等会儿。”那人打断了老板,又抬手阻止了他扫码付钱的动作。
他终于烦躁地掀起了眼皮,看着眼前的人,冷冷地开口:“你想干什么。”
夏礼仁不气也不恼,晃了晃手上看起来沉沉的袋子,依然是笑着:“没什么的,就是刚和朋友出去吃饭,不小心多点了些菜。
都没动过筷子的,我就打包回来了。
我单身汉一个,打包回来也没人吃,你算是离我最近的朋友了,帮帮我呗!”
杨浱樰皱眉:“你打包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老板,蛋……”
话还没说完,他直接被人揽住了肩往小区走去:“蛋什么蛋!都吃了半个多月的蛋炒饭了!你是想把自己变成蛋炒饭吗!”
杨浱樰无奈,抬手打掉了揽着他肩膀的手,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这几天照顾小狗的人似乎很忙没时间喂它,他下班的时候,狗粮盆里都是空的。
每晚他都把炒饭分了一半出来给了大树——他给小狗取了名字。
他有些担心今天的大树没有饭吃,更显烦躁了,在电梯前,连按了三四下按钮,等着电梯下来。
按着按钮的手却突然被人抓了起来,夏礼仁盯着那有些血肉模糊的中指半晌,脸上的笑消失不见,眼眸里带上了一丝……担忧?
杨浱樰不太确定,这个新邻居他实在是看不懂。
“怎么搞的?你在工地不是都有戴手套?”
杨浱樰抽出了手指,轻轻握拳垂在一侧,没有说话,对着这个只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没有解释的必要。
电梯到了,夏礼仁直接把手上的袋子塞到他手上,转身就进了屋。
他盯着那门还有些懵,怎么还生气了的样子!
开门进去,打开手上的袋子,清蒸鲈鱼,木耳山药,还有一份海带排骨汤。
靠在椅背上,盯着桌上的饭菜,目光有些放空。
这些菜是他最喜欢吃的,以前妈妈总会给他做……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他抬头看了半晌没有起身。
“笃笃笃!”
还是一贯的风格,他不开,对方就执着地敲着,除了他生气的那一次。
起身过去打开了门。
是那张总是笑着的脸,晃了晃手上的碘伏:“你是想在门口处理还是进去?”
杨浱樰:“……不需要。”
准备关门,半天关不上,才注意到,底下有只伸进来一半的脚,再抬头,对方脸上的笑维持得有些勉强。
“我穿的……拖鞋……挺……疼的……”
杨浱樰还是松了门,转身进了屋,对方也不客气,跟着就进去了。
他继续靠着椅子坐着,夏礼仁很自然地搬过来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又从兜里掏出了手套戴上,然后拿起了他的手指。
洗过手之后的伤口在白皙的手上更是吓人,明明只不过是一个泡而已,愣是能让他弄得这样惨不忍睹。
目光微微下移,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依然狰狞,一看就是没有认真抹过药膏。
夏礼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着眉,低垂着眼,仔细地擦着碘伏。
碘伏碰到伤口,刺激地杨浱樰本能地手指回缩了一下。
夏礼仁拉着他的手指,想责备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扯过了纱布耐心细致地擦拭了一番,最后拿出了透气创可贴给他贴上,又打开药膏,在手腕处涂抹了一圈。
“我发现你好像真的很不会照顾你自己。”深深吐出一口气,责备换上了一副打趣的语气。
杨浱樰一直打量着夏礼仁,看着他如此小心谨慎地处理着伤口,沉默半晌问道:“你是谁?”
夏礼仁愣了一秒,脸上又绽出了笑来:“唉,你这就伤我心了啊!
你搬来第一天我就自我介绍了吧?你的新邻居,夏礼仁!
不过,新邻居,你叫什么?我不能每次都喊你邻居吧?这在外面别人看着很奇怪啊!”
杨浱樰又垂下了目光,抽回了手指,和他拉开了距离:“没事可以出去了吧?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夏礼仁没有过多纠结,把垃圾收拾进垃圾桶,目光扫过桌上没有动的饭菜:“饭菜不合口味?”
回应他的是拉开门的动作,他无奈,出了门。
“谢谢。”
关门前,他好像听到对方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关上门,杨浱樰站在门前,看着猪肝色的木门,盯了半晌,轻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刚好出现在他身边,刚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视线仿佛穿过了门板,刺透了对面的那扇门,带着这个疑问,问着里面的人。
屋里的人,刚坐到书桌前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夏礼仁揉着鼻子,翻开了桌上一本厚重的黑皮封面笔记本,提笔写下【2025年6月28日,晴。他又把自己弄伤了……】。
写了十多分钟,叹口气合上本子,塞到了书架,书架上写完的同款笔记本有五本。
而后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噼里啪啦声响不间断地持续到早上快六点。
听着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他出了卧室,靠在卧室的门廊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电梯“咔嚓”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他回到卧室,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那道被路灯拉长走向工地的清瘦的身影。
“杨浱樰……”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抬起了手指拂过了对方的头顶。
窗边纱帘微微扬起,一阵风吹了过去,吹扬起了头顶的碎发,杨浱樰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抚过。
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对面的小区住户多数都还没起,零星亮着的几户灯光,好像是一双双错落分布的眼睛。
回过头,找工头登记完,拿了一双全新的手套,看了看手指上昨晚被夏礼仁缠上的创可贴,心底好像涌过一丝温暖的东西。
戴好手套,继续走向那成堆的砖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