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臣服吧》王帅

25、第二十五章

　　林司潮摇头，“没事。”

　　当务之急是去看看她宿舍东西有没有也被暴怒群众扔出去了。

　　嘱咐安慰谢蓬征几句，得到她愈发崇拜的目光，林司潮往宿舍方向赶去。

　　“——滚出学院！”
　　一声怒吼破空而出，掠过冬日天幕。

　　紧接着，书包、床单、换洗衣物、洗发水瓶，一件接一件从高楼坠下。
　　在这无雪的冬季，它们坠落、翻卷、散开，自然充当了一场人造的雪。

　　衣料被风撕扯，打着旋，零乱飘在半空。
　　“啪”的一声，洗发水瓶砸在地上，液体溅起，在地砖上铺开深色痕迹。

　　特招生僵立在原地，仰头望着他宿舍的窗。

　　窗台上的罪魁祸首笑得灿烂，“下等人不该住这！”

　　接着，受害者只好无力跪地，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物品，狼狈不堪。

　　围观者散落楼前，三三两两。或掏手机拍，或小声笑着，或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林司潮停住了脚步。

　　不知为何，呼吸忽然变得艰难。恍然间，她回忆起很久以前。那是母亲失踪后的第一个月。正逢梅雨季，家里发霉，墙角长出青黑斑，潮湿阴沉的气息耀武扬威。
　　林艾因病痛整日蜷缩，柔弱不堪。
　　林司潮独自报案、申请补助、上学，闲言碎语传得总是很快，同学看她的眼神变为怜悯，再从怜悯变到漠然。没有大发善心的恩人会出现，没有温柔体贴的仙子能降临，人们更多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被迫搬离的家、无法支撑的医疗费、邻里校园的捕风追影。
　　这是一种坠落的感觉，仿佛有人在高处随手一掷，而她只能眼睁睁旁观。

　　林司潮往人群中心走去，一步两步、到加快步伐。

　　她一下拽起跪地的少男，又仰头望上窗台上难以看清面目的罪魁祸首。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林司潮面容冷静：“同学，我已经举报纪检部。”

　　当然是骗人的。她随口一说。
　　但窗台上的加害者已然大惊失色，逃离现场。

　　“请你们散开，可以吗？”
　　说出这话，林司潮觉得有点反胃。

　　一种唇亡齿寒的凉意。风雨欲来的危机感。从这一场近似雪的坠落，直观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一直刻意忽略的所有不平。

　　从幼年时代开始的孤身一人，到一路上的劳苦心酸，再到现在、在这所贵族学院的被忽视、被省略、被视作“景观”，
　　贵族少爷的刻意刁难，学校学生的视而不见，学院论坛的肆意褒贬，世家子妹的一厢情愿、帮助亦或好奇、玩弄或者利用，本质上，似乎都没有尊重她。

　　不在意不代表不存在，她只是下意识忽略太久。
　　又或者，这一切只是又一场戏剧，而她又是谁钦定的主角呢？

　　多数学生已稀稀拉拉离去，徒留几个顽固分子。

　　“真以为自己谁呢，还没当上就在这狐假虎威…”
　　“臭着脸很厉害？跟个大叔一样。”
　　“特招生闹麻了。”

　　林司潮忍了又忍。

　　每次莫名回想母亲失踪后的事情，她情绪都会有些失控。这么多年来一直控制的很好。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林司潮露出浅笑。

　　“砰——！”
　　一拳正中腹部，另一脚迅猛侧踹。

　　那些锻炼不足、不识时务的贵族学生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掀翻在地，鞋尖划地，惨叫声和“咚”的钝响混成一片。

　　林司潮三拳四脚，动作狠戾，当然、收了力气。

　　那些被打趴的学生挣扎着想起身，又被她一个眼神逼退，只能心里怒火中烧、恼羞成怒、无能狂怒。

　　“可以走了吗？”林司潮面上带笑，语气温和，就像游客客气询问借路。

　　“走走走走这就走，姐你说啥都是对的！”
　　她们连连点头，灰头土脸，一瘸一拐，步履仓皇，踉跄逃窜。

　　林司潮转了转手腕，低头。

　　那个被欺负的特招生少男仍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瞳孔还未从震惊中恢复。

　　她收了笑，语气平淡：“需要我帮你吗？”

　　“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少男像是被惊醒，连忙摆手，脸烧得通红。

　　林司潮没理他，自顾自地蹲下，把散落的物品一一捡起。

　　她速度快力气大，三两下搞定，堆叠整齐。

　　“你抬得上去吗？”

　　“啊，真的不用帮了，谢谢，谢谢！”少男结结巴巴，不知道该往哪看。

　　林司潮也没有真的帮他抬上去，进男生宿舍的意思，又不是没有电梯。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往女生宿舍走，倒是安静。可能风波都已经结束，她错过了。

　　终于来到自己宿舍门前，她正要指纹解锁，旁边门先开了，“你回来了。”

　　裴仲川靠在门边，身体侧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光线从她身后洒进来，把她整个人衬得明亮。

　　“别担心，你的东西在宿舍里好好的，她们进不去。”

　　林司潮看她良久，久到裴仲川眨了下眼，歪头，绿眼闪过困惑：“怎么了？”

　　“…那其余特招生呢？”

　　裴仲川挑眉。
　　她的笑容依旧礼貌，唇线漂亮地弯着：“东西放回去了。”

　　林司潮许久没有说话。
　　“谢谢。”
　　她是不是还得谢谢她的特意保护？

　　“纪检部，不管吗？”林司潮一字一顿。

　　裴仲川笑了，她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好到达礼貌与轻蔑的区间间。
　　“关于这个，刚好有事找你。”

　　“进来吧？”
　　她说，身体后撤，给她留出进入的空间。

　　门后灯光温暖，小猫裴虎探头，冲她喵喵叫。

　　林司潮依旧与裴仲川对视。冷漠的乌眸对着含笑的绿眼。

　　良久，她动身进去。

　　裴虎几乎在她进入下一秒便蹭了上来，绕着她裤脚转。
　　林司潮没再伸手摸猫。

　　裴仲川坐下来，也示意林司潮坐她对面。她双腿交叠，十指相扣放在桌上。
　　“今天的事，你也知道了。”

　　林司潮打断了她，“纪检部并不管，对吗？”
　　“或者说，管理不及时？”事后马后炮？

　　裴仲川依旧微笑。

　　林司潮：“生活事务部需要管。”

　　她盯着裴仲川，不再试图猜测她的想法，只一味表达：“这方面，必须给生活事务部。”

　　裴仲川终于开口，似笑非笑：“好。”
　　“说得很好。”

　　“但是，”她身体微微前倾，“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不担心我阻止你吗？”

　　林司潮力竭了。她在说正事，裴仲川再次一句话拉入私情的范畴，巧妙的语言游戏。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林司潮甚至有些想笑了。

　　“你不会帮我，不是吗。”林司潮照着她的句式回应。

　　裴仲川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她只是耸肩，轻声，“或许我该早点说的，”

　　“这一切，本来就是全权交给你了。”她两眼弯弯，笑意像绿湖的波光。

　　“所以，如何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呵呵。
　　骂名她担，英名她享呗。

　　林司潮也笑了。第一次把裴仲川真的看在眼里，她才觉得她也这么贱呢。

　　裴仲川倒是因为她笑了而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那么，现在你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呵呵。

　　林司潮起身，“不用了。”

　　“请相信我，会长大人。”她皮笑肉不笑，转身离开。

　　徒留蹭了她半天没得到回应的裴虎原地着急的喵喵叫。

　　裴仲川依旧笑着，可神色颇带了些吃惊，又莫名真切几分。

　　她把裴虎唤道身边，贴着小猫耳朵：“你也没用。”

　　裴虎：“喵？”

　　***

　　林司潮给沈御打电话。

　　论坛闹到这一步，她没推波助澜林司潮完全不相信。

　　沈御很快接了电话，“嗨？”

　　林司潮：“有空吗？”

　　“大半夜的，不太好吧？”尾音上扬，带着嬉笑。

　　林司潮：……

　　沈御一手拿手机，一手抓鼠标，翻看着新鲜出炉的论坛帖子。

　　上面赫然是偷拍林司潮帮助那位特招生少男的照片，配文倒是善意十足，在夸赞林司潮，这口吻疑似她崇拜者。不过又因此吵吵吵吵了几百层楼。

　　沈御看得津津有味。

　　林司潮顿顿，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心急。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法一次性解决。

　　“那明天，可以吗？”面无表情，语气柔和。

　　她在自己宿舍房间里，还没开灯。昏暗的环境中，只有手机冷光映着自己的侧脸，锋利、冰冷、幽幽。

　　沈御倒是因她的语气和话惊讶一下，“…行。”

　　总感觉要玩脱了。

　　“那明天下午见。”

　　你给她等着。

　　林司潮手机锁屏，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