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执契人：缚灵 · 无声之影》夜猫困困

11、牌位低语

　　巨大的溶洞空旷而死寂，唯有顶部钟乳石尖端凝聚的水珠，间歇性地滴落，在积水的石洼中敲击出空洞的回响，一声声，仿佛直接敲在季辞的心上。他站在溶洞入口的阴影里，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无名牌位映入眼帘的瞬间凝固了。

　　阴阳视野的灰白滤镜，将眼前这诡异的景象渲染得愈发森然。那几根矗立在溶洞中央的漆黑石柱，如同从地狱深处探出的巨指，表面的古老符文在视野中流淌着暗沉的能量光晕，构成一个沉默而庞大的阵法。它们不仅仅是死物，更像是在……呼吸，缓慢而贪婪地吞吐着从四面八方、甚至可能是透过上方岩层与土壤渗透汇聚而来的精纯阴气。

　　而那个小小的乌木牌位，正是这个“呼吸”体系的中心之一。

　　强烈到令人灵魂刺痛的悲伤与决绝，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从那无名牌位上扩散开来，与他怀中曾珍藏的残玉记忆同源，却更加完整，更加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这绝不仅仅是残留的执念碎片，这牌位本身，就像是一个……容器，一个禁锢并持续滋养着这份强烈情感的容器！

　　养阴之地……以法器与牌位为眼，汇聚阴气……

　　季辞的脑海中，那本《异闻辑录》手稿上关于“饲灵”的记载，与眼前这庞大而古老的布局轰然交汇！

　　难道，季家秘密经营这养阴之地，不仅仅是为了汇聚阴气？他们是在用这些蕴含着强烈执念与能量的“容器”（无论是法器还是牌位），作为“饲料”，来“饲养”着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紧紧依附在自己身后的、那片因吞噬了大量精纯阴气而显得格外活跃与凝实的黑暗——季词。

　　她是被“饲养”的灵。
　　那这里……是否就是“饲料”的加工厂，或者……仓库？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季词，传来了更加明确的意念。不再是单纯的渴望与贪婪，而是带上了一种清晰的、指向明确的催促。她的目标，赫然就是那根承载着无名牌位的石柱！

　　“不，季词，等等！”季辞在心中疾呼，试图阻止。

　　但此刻的季词，在吸收了如此多精纯阴气后，力量显然增强了许多，对他的制约也似乎减弱了。那股冰冷的、带着毁灭与吞噬本能的力量，几乎要脱离他的掌控，自行向那牌位扑去！她似乎认定，吞噬掉那个牌位，吞噬掉那份强烈而纯粹的执念本源，将对她有莫大的好处！

　　季辞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隐现，用尽全部意志力与季词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抗衡。他不能让她贸然吞噬那个牌位！那上面缠绕的执念太过强烈，太过悲伤，贸然吞噬，天知道会对季词产生怎样的影响？更何况，这牌位是此地的阵眼之一，一旦被破坏，会引发什么后果，完全无法预料！

　　就在他与季词的力量在体内激烈拉锯，精神高度紧绷之际——

　　异变再生！

　　许是感应到了季词那毫不掩饰的、充满掠夺性的气息逼近，又或许是季辞这个身负阴命、又与季词紧密相连的“特殊存在”的靠近，触动了某种机制。

　　那个一直沉寂的无名牌位，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强烈却不刺眼的幽光！

　　那光芒并非寻常能量，而是由无数细微的、哭泣般的精神波动汇聚而成！它们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萤火虫，脱离了牌位，在空中急速盘旋、交织，最终，在季辞惊骇的注视下，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女子身影！

　　依旧是那身锦缎，依旧是满脸的泪痕与烟灰，依旧是那双充满了无尽悲痛与决绝的眼睛——正是他在残玉记忆中看到的，林家小姐的模样！

　　但这并非单纯的影像重现。这由精神波动凝聚的身影，仿佛残存着一丝本能的意识。她“看”向了季辞的方向，空洞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然后，她抬起虚幻的手臂，指向溶洞的某个阴暗角落，嘴唇无声地开合，一段更加清晰、更加连贯、饱含着血泪的记忆碎片，如同汹涌的洪流，强行灌入了季辞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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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再是碎片化的视角，而是近乎完整的场景。
　　依旧是那片燃烧的炼狱，灼热的火焰舔舐着雕梁画栋。
　　林家小姐（林夙瑶）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蜷缩在书房相对安全的角落。她的脸上已无泪水，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与平静。
　　“婉儿别怕……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她轻柔地安抚着怀中的女儿，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
　　书房的门窗不知被何人从外面封死，浓烟不断涌入。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林夙瑶喃喃自语，眼神绝望地扫过书房内熟悉的陈设，最终，落在了书案上一枚作为镇纸的、刻着“林”字的玉佩上。那是她及笄时，家族赐予的荣耀象征。
　　一股滔天的恨意骤然取代了绝望。
　　她猛地抓起书案上的一根金簪，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划向那玉佩上的“林”字！
　　“自此……我林夙瑶，与林家……恩断义绝！以此玉为证！”
　　金铁交鸣，玉屑纷飞。
　　她将划坏的残玉塞进女儿婉儿的怀中，然后，决绝地引燃了早已泼洒在周围的火油！
　　“一起……解脱吧……”
　　烈焰猛地蹿起，吞噬了她的低语，也吞噬了那小小的、惊恐的身影。
　　在意识彻底被火光吞没的前一瞬，季辞通过她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书房紧闭的门外，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人影，为首者……身形高大，衣着华贵，袖口隐约绣着熟悉的、属于季家的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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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象戛然而止。

　　季辞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脸色煞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自己也亲身经历了那场致命的焚烧。

　　不是意外！
　　根本不是意外！
　　是谋杀！是来自……季家的谋杀！
　　林夙瑶，还有她的女儿婉儿，是被活活烧死的！而原因……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是为了这养阴之地？为了获取林夙瑶这怀着滔天恨意与母爱、死于非命的强大灵魂，作为滋养此地的“优质饲料”？！那个无名牌位，禁锢的正是林夙瑶的核心魂源！

　　那婉儿呢？那个小女孩的灵魂，又在哪里？

　　就在这时，那由精神波动凝聚成的林夙瑶的虚影，在传递完最后的记忆后，变得更加黯淡，她最后“看”了季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悲伤，有恨意，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寄托般的恳求？随即，虚影彻底消散，重新化为点点幽光，回归到了那乌木牌位之中。

　　牌位上的幽光也渐渐平息，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但季辞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不同了。

　　他身后的季词，在那段记忆强行涌入时，也奇异地安静了下来。那股躁动的吞噬欲望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被那悲壮与绝望所触动的沉寂。她似乎，也“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季辞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身心俱疲，却又被一股冰冷的愤怒充斥着。

　　他看着那根石柱，看着那个无名的牌位。

　　这井下养阴之地，每一条阴气的脉络，恐怕都浸透着无辜者的血泪与魂灵。而季家，他的家族，不仅仅是冷漠的旁观者和利用者，他们根本就是……刽子手！

　　为了力量，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任何人，包括流淌着部分相同血脉的林家旁支，甚至……可能也包括他和季词。

　　他抬起头，望向溶洞顶部那一片虚无的黑暗，眼神却不再迷茫，只有一片燃烧的冰冷。

　　真相的血腥，远超他的想象。

　　而他和季词，必须在这血腥中，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