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怪物佩戴王冠》落十天

8、爆炸再现8

　　清晨七点，四湖被「雨林」轻柔唤醒，此刻正把整张脸埋进碗里，大口享用着丰盛的早餐。
　　“大人，”她两腮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囤食的仓鼠，含糊不清地发出邀请，“一起呲（吃）咩（吗）？”
　　饭量不小，好在并不护食。
　　「雨林」贴心地为佘蚺拉开座椅。她系紧睡袍的腰带坐下，安静地等待早餐上桌。
　　四湖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眨着大眼睛，歪头好奇地问：“大人，您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佘蚺的眼神失却了焦点，思绪挣脱了束缚。
　　昨晚她和江岁和一直胡闹到凌晨三点，加上洗澡、清理战场、归还531、提交录像，真正踏进家门时，已经将近四点。
　　现在几点了？哦，七点。她这劳碌命啊。
　　佘蚺的指节抵住前额，身体大幅度前倾，重心完全压在支于桌面的手肘，目光懒懒瞥过手背上的老伙计——曾经威势森然的「蛇首」，乍一看格外的索然无味。
　　离开531的第一天，想它……
　　“吃完饭换身衣服，跟我出门。”
　　缺觉让佘蚺食欲全无，再精致的早餐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雨林」温柔询问：“主人，需要我重新准备一份合您胃口的早餐吗？”
　　“不用。”佘蚺说着，关上了卧室房门。
　　今天的行动处格外热闹，连赵潜都罕见地早早候在大门口，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人物。
　　佘蚺怕被赵潜抓去一同应陪，悄悄将「翡翠」驶入隐蔽角落，静静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约莫十分钟后，一辆奢华星闪稳稳停在大门口。赵潜快步上前，双手准备好迎接的姿态。
　　“陈秘书，欢迎莅临指导！”他满脸堆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陈照理看人时下巴习惯性抬起，眼皮却耷拉着，目光自高处落下，平静无波地审视。
　　他的眼神里没有真正的威严，只有精心算计过的轻蔑。嘴角习惯性下撇，仿佛随时准备对不顺眼的人报以讥诮的冷笑。
　　漠然地应了一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路。他旁若无人地走进行动处，丝毫不顾忌赵潜，把他晾在原地。
　　赵潜的表情瞬间结冰，盯着远去的背影低骂：“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的货色！要不是看在江总面子上，你连见我的资格都没有！”
　　“精辟。”佘蚺不知何时带着四湖安静地站在他身侧。
　　赵潜斜了她一眼：“你迟到了，扣工资。”
　　佘蚺疑惑——不是，就那仨瓜俩枣还要克扣？这班还有上的必要吗？她出去要饭都比现在赚得多。
　　两人紧跟着赵潜的脚步，来到会客室。
　　陈照理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眼皮微抬，施舍地看了赵潜一眼：“涉事的混形呢？”
　　赵潜指向佘蚺身后的四湖：“在这里。”
　　“为什么不把她关起来？”陈照理声音陡然拔高，“把一个不稳定的危险分子带进办公区，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在为谁服务？”
　　赵潜脸色一沉：“陈秘书！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不配合，我可以直接向江总请示换人。”
　　他强压怒火，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能做就做，不能做就请离开。”
　　陈照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径直拍向桌面，指向赵潜：“你……！”
　　赵潜处事圆滑，骨子里却存着份正义，更是个护短的主儿——这也是佘蚺愿意留在行动处的原因。
　　陈照理进退两难，只得自己找台阶下：“开始吧。”
　　神谕无声开启，记录谈话内容。
　　“姓名，年龄。”
　　“四湖，十岁。”
　　“为什么到白西区闹事？”
　　“我没有闹事，只是迷路了。”
　　“跑到白西区做什么？”
　　“单纯迷路。”
　　“迷路？”陈照理突然提高音量，“动动脑子编个像样的理由！现在谁没装寰宇？你说你迷路？说！去白西区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寰宇是什么？我没有。”
　　陈照理刚要发作，佘蚺冷声打断：“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
　　“你算……”
　　赵潜立即接话：“陈秘书，请不要进行诱导性提问。”
　　陈照理下颌绷紧，胸膛些微的、剧烈的起伏：“……说说你去白西区的目的。”
　　“我不知道哪里是白西区，我迷路了。”
　　“你原本要去哪里？”
　　“边境线。”
　　“去边境线做什么？你想挑起种族战争吗？”
　　“逃命啊，难道要留在实验室等着被拉去做实验吗？”
　　陈照理还要追问，赵潜直接打断：“今天的问询到此为止。”
　　“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
　　“没问出来是你的能力问题。”赵潜气定神闲，“别忘了你这次是代表谁而来。我会如实向江总汇报情况，请回吧。”
　　陈照理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临走时将房门狠狠摔上——官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接下来怎么办？”佘蚺问。
　　赵潜脸上浮现出从容的笑意：“放心，江总早有安排。”
　　他吩咐神谕，语气平和而坚定：“重新记录。”随后对四湖温声道：“孩子，把你亲身经历的事情如实说出来就好，不用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四湖下意识地看向佘蚺，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终于放下心来，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
　　“我叫四湖，兽态是金虎，今年十岁。我是被捉走的，然后和许多混形关在一起——有叔叔阿姨，也有年纪更小的。大家的兽态都不相同。每隔一段时间，人类实验员就会送来一些新混形，再带走一些……他们基本和我一样，是被非法抓来的。”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清楚他们被带去了哪里，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一年前，他们缩小了关押我们的区域，空出来的地方建了很多观察室。实验员不断往里面输送实验体……我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都知道，进去的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直到有一天，我听见一个实验体在被押进去前大喊：‘你们这群疯子！拿同类做实验，你们还算人吗！’”
　　四湖的声音微微发颤，“我不敢细想这句话的含义……因为我知道，也许某一天，那也是我的下场。”
　　“直到昨天，实验室终于被炸毁了。我们拼命地往外跑……那时我才看清，一排排观察室里，关着的都是人类和混形的……拼接体。”她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我分不清他们算是人类还是混形。但我知道的是，如果实验室没被炸毁，如果我没逃出来……下一个躺在里面的，可能就是我了。”
　　四湖说到这里停住了。赵潜还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佘蚺对她轻轻点头，关闭了记录。
　　赵潜的身体毫无征兆地陡然前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确定你看见的是……”他没有把话说完，心底竟隐隐期盼，自己听到的或许并非事实。
　　在得到四湖肯定的答复后，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颓然瘫靠在椅背，喃喃道：“也许……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是疯的。”
　　待他重新抬起头，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他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四湖，一字一句地叮嘱：“记住，踏出这间会客厅，把刚才说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再提起。明白了吗？”
　　四湖郑重地点头。
　　赵潜回到办公室，立即联系了江岁和：“江总……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四湖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
　　“知道。”江岁和的声音平静无波，“我还知道，逃出来的混形除了少数被当场击毙，其余的基本被联盟保护起来了。四湖，是我手里为数不多的筹码。”
　　“那陈秘书的事……”
　　“一个废物，不必理会。”江岁和语气淡漠。如果不是为了卖李彻一个人情，这种货色也配进恒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倒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当天下午，一则名为《爆炸再现，是否重演惨剧？混形实验背后是否有人性尚存？》的视频引爆舆论。
　　「拿同类做实验？你们在说什么？」
　　「眼见为实，没图没真相，我不相信。@恒星」
　　「十岁的孩子，人类疯了吗？他们怎么敢？」
　　「当年的协议是狗屁吗？联盟呢？我们需要一个解释，谁来保证我们的安全？。@联盟」
　　「我昨天凌晨听到的‘轰’一声，不会就是实验室爆炸吧？@党派」
　　「真的假的？在什么位置？」
　　「真的，我在繁城小区，听得清清楚楚，老热闹了，消防、警局、军队都出动了。」
　　「繁城小区？是死人的那个小区？」
　　「都别装死，@财阀@党派@联盟，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人民和混形需要一个答案。」
　　……
　　短短两小时，舆论已呈燎原之势，民意沸腾达到顶点。
　　党派办公室内，李彻猛地起身，手臂带着不加掩饰的怒火从桌面横扫而过。文件、笔筒在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中被尽数掀飞。
　　他重重跌回转椅，粗暴地扯开领带，胸口剧烈起伏：“我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几个小时了，应对方案呢？公关措施呢？爆炸案的幕后真凶呢？”
　　“现在全天下指着我们的鼻子骂！你们脖子上顶的是摆设吗？是泔水桶吗？说话！”
　　办公桌对面，几人垂首静立。不是他们不愿应对，着实是——实验室偏偏在A城爆炸，这口锅真假不论，已然扣死。更棘手的是，如果只是混形实验也就罢了，可一旦涉及最敏感的人体实验……
　　今天，注定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