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砚北生花

3、第 3 章

　　早上楚萧背着书包下楼，目光扫过老太太门口，脚步微顿，弯腰，拎起，垃圾袋被他带出了单元门，丢进了不远处的分类垃圾桶。

　　“叮铃铃”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

　　教室里，周冉正趁着最后几秒，把嘴里那颗橙子味的棒棒糖咬得“嘎嘣嘎嘣”脆响，飞快地嚼碎咽了下去，甜腻的余味还留在舌尖，她咂咂嘴，迅速把糖纸塞进桌洞，挺直了腰板。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教室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读书声，英语单词、文言文、政治概念……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带着青春朝气与些许高三紧绷感的洪流，嗡嗡地填满了整个空间，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少年少女们或专注、或走神、或努力背诵的侧脸。

　　顾杰顶着一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踏着最后的上课铃，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晃进教室，一屁股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习惯性地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趴下再眯个回笼觉，眼皮刚耷拉下去一半，视线却猛地定住了。

　　前方，那个昨天他惊鸿一瞥只存在于女生们兴奋议论中的身影，此刻就坐在他正前方。

　　顾杰慵懒的目光瞬间聚焦，落在了新同学楚萧的身上。

　　他先是看到了对方光洁的后颈，皮肤在晨光下显得细腻白皙，视线微微上移，是楚萧线条流畅的侧脸轮廓，下颌线清晰利落，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他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书本，再往下，是那双握着笔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一股若有似无极其干净的气息，像是雨后森林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散过来，钻入顾杰的鼻腔，这气息很淡，却莫名地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慵懒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楚萧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着迷。

　　“哎，顾杰。”尤一举起书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身体微微的往右边倾斜。

　　顾杰猛地回神，像是偷看被抓包似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回黏在楚萧身上的视线，脸上迅速挂起惯常的笑容，顺着尤一递过来的梯子就往上爬：“哟，老尤昨天放学那场球打得漂亮啊，最后那个压哨三分，绝了，帅得掉渣！”顾杰竖起大拇指，语气夸张，试图掩饰自己刚才的走神。

　　尤一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他那标志性的炸毛头，嘿嘿笑道：“嗨，运气，都是运气！手感来了挡不住！”

　　这时，郭洋也凑了过来，他昨天被数学老师抓去喝茶错过了比赛，但丝毫不影响他指点江山的兴致，他身体往左上方倾斜，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不错不错啊，有我当年几分风范，看来咱们十六班篮球队的荣光，后继有人了啊，小伙子有前途！”

　　“去你的！”尤一被他逗乐了，作势抬脚就要去踢郭洋的屁股，“少在这儿装大尾巴狼！”

　　郭洋一个侧身躲开，还得意地冲着尤一扭了扭腰，做了个鬼脸：“哎！踢不着就是踢不着！略略略！”

　　两人闹成一团，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也偷偷的笑了起来。

　　楚萧对身后的嬉闹充耳不闻，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专注地看着书，偶尔翻动一页。

　　“嘿嘿，昨天咱们班可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把十一班那群家伙给赢了！痛快！”

　　周冉一边整理着桌上的书本，一边也悄咪咪的说道：“哎呦呦，可以啊尤一，昨天那表现，应该是你篮球生涯的巅峰时刻了！继续保持啊！”

　　顾杰嘴上附和着尤一他们，目光却又不自觉地，飞快地再次瞟向楚萧。

　　下课铃清脆地滚过走廊，十六班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憋了四十五分钟的活力瞬间涌出。

　　“哎哟，可算解放了！”顾杰几乎是弹射起步，长长的腿一迈就从座位上蹿了出来，标志性的眯眼笑挂在脸上，露出一口白牙，他一把勾住刚站起来的尤一脖子，“尤大球星，今儿下午还训练不？昨天那后仰跳投再来一个呗？”

　　尤一被他勒得夸张地咳嗽两声，挣扎着笑骂：“咳…咳…快松手，你个莽夫，练！必须练！郭洋那小子昨天输我顿奶茶还没兑现呢！”说着朝正跟周明月凑在一起激烈讨论最后一道数学压轴题的郭洋喊，“郭洋！听见没！债主催债了！”

　　郭洋头都没抬，手指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别吵别吵……等我算出这个圆锥曲线离心率！明月，你觉得这一步是不是少个参数？”

　　周明月皱眉看着题说道：“好像是的，应该考虑焦点到准线的距离关系重新代入……”

　　另一边，靠窗的位置传来一阵刻甜腻娇嗲的声音，王雪雪手里捏着一本精致的笔记本，微微侧身对着楚萧的座位方向：“楚~萧~同学，刚才老师讲的这个时态，我没太听明白呢……你能不能……稍微再给我讲一点点呀？”

　　楚萧正整理上节课的书本，闻言动作都没停，只是极简地吐出两个字：“笔记。”意思大概是让她自己去看笔记。

　　“哦，好~的~吧”转回头时小嘴却忍不住撅了撅。

　　“噗嗤！”一声毫不掩饰的轻笑从后排传来。顾彤彤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单眼皮下的小眼睛闪着促狭的光，她对着王雪雪的背影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毫不客气地对身边正在狂补笔记的董红玲说：“哎，看见没？又是一记铁板钉钉，那雪人今儿融化几分了？”

　　董红玲抬起头，胖乎乎的脸颊肉肉的，好脾气地笑着：“别这么说嘛彤彤……笔记借我瞅瞅？”

　　“自己去补！你个白痴，上课又走神了是不是？”顾彤彤嘴上凶巴巴，但还是把笔记本往董红玲那边推了推。

　　教室后门边：“哎~哟喂~！你们看没看最新那期星光少女选秀？那个C位的□□冰，那眼神！那气场！啧啧啧……”这尖细的声音是朱彬彬，他个子很高，此刻却像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一只手拿着最新娱乐杂志，另一只手优雅地翘着兰花指，指着杂志封面，说话时尾音习惯性地上扬，带着点尖细，“简直是~女王本王嘛！”他扭过头看向前排正在整理课本神情略带傲气的黄唯一，“唯一，你觉得她这期造型怎么样？有没有你的风范？”

　　黄唯一个子娇小，是高一某科任老师的女儿，闻言撩了下耳边的碎发，头都没回，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还行吧，不过她那眼妆，下眼线太重了，有点脏。”语气里带着天然的小傲娇，顾彤彤翻了个大白眼，用只有董红玲能听见的声音嘟囔：“装模作样，白痴。”

　　“哎哎哎！谁负责擦黑板？还画个球在上面！”纪律委员赵敏的声音清亮有力地响起，她梳着利落的马尾，正指着黑板上尤一趁课间画的潦草篮球。“乱涂乱画扣分了啊尤一，值日生呢？杨鸣，杨鸣！”

　　“哎！”一声响亮的应答来自第一排那个乐呵呵的圆润身影。杨鸣，外号“姚明”，虽然离两米二六十万八千里，正灵活地穿过人群去拿板擦。“来啦来啦赵委员，尤一这画工堪比毕加索，擦了多可惜啊！”他一边乐呵呵地擦黑板，一边朝尤一挤眉弄眼。

　　午休冲刺，向着食堂，进发

　　当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以一种救赎般的气势炸响时，班里的气氛瞬间从一锅热油变成了即将爆发的火山。

　　讲台上，张思文老师的下课二字还未完全落下，教室里已是一片椅子腿与地面摩擦的刺耳交响乐，还有书包拉链被暴力拉开的“唰啦”声。

　　“冲啊！今天有糖醋排骨！！！”杨鸣是永远的第一声号角，他眼睛亮得惊人，几乎是踩着老师的尾音第一个冲出座位。

　　“顾杰你个饿死鬼投胎！等等我！”尤一紧随其后，炸毛的头发随着他的奔跑在空气中飞扬。

　　“哎等等我！红玲快跟上！”董红玲慌忙地塞好最后一本书，努力想跟上大部队，郭洋早就射了出去，经过周明月的桌子时还不忘拍了下她的书包：“明月快点，去晚了你的西兰花就没了！”周明月哭笑不得地加快脚步。

　　王雪雪也顾不上保持优雅形象了，努力迈着小碎步，嘴里焦急地嘟囔：“哎呀，别挤呀……”声音淹没在嘈杂里。

　　朱彬彬扭着腰，捏着嗓子，脚步却一点也不慢：“哎呀~你们慢点~注意素质~~别撞到人家啦~”

　　“都堵门口干嘛！前面的跑快点！白痴啊！”顾彤彤的“夺命连环白痴”攻击开始了，她拉着董红玲，在人缝里左突右闪。“让让！让让！董红玲你快冲！”

　　纪律委员赵敏最后离开教室，一边关门一边皱眉冲着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喊：“慢点！注意安全！别摔着！……算了，喊了也白喊！”她无奈地摇摇头，也加入了奔向食堂的大潮。

　　瞬间，十六班化作一股奔腾的溪流，汇入了全校通往食堂的汹涌人海，脚步声、催促声、笑声、饭盒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高中校园午休时分最狂野也最充满生命力的交响曲。目标只有一个，食堂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窗口！而楚萧，通常是这洪流中最安静的那个，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收拾妥当，才闲庭信步般融入这青春的奔涌之中，那份沉静，顾杰在狂奔中回头，总能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瞥见那抹不疾不徐的清瘦身影，然后脚下的步子，仿佛也不知不觉慢了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