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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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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一下,江小姐?非常抱歉打扰您,不过我想您把丝巾落下了。”
江颂宁搭上门的手停了一下,稍稍转过身,眼里满是笑意,安然自若道“非常感谢你。”
有些冷的空气在推开门时涌了上来,江颂宁手插入风衣口袋,连同那个丝巾也一并揉在里面。
幽蓝色的夜零落坠入她眼中,脚步声一点一点的踏在石板上,身旁行人三三两两擦过,说笑的声音裹着街边咖啡馆的香味飘来。她裹着深灰色大衣的身影的拥挤在将暗未暗的夜幕中,像一片枯落的随时要被风吹走的叶子。
不知不觉她走上了塔桥,抬头仰望着塔桥上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目光一点一点从上面掠过——桥身两侧的哥特式尖塔刺破幽蓝的夜空,石面上的浮雕在昏黄路灯下若隐若现。
江颂宁将双手搭在桥栏杆上,面朝一方。夕阳已经完全没了,只留下墨蓝色的天,带着蓝调的韵味。她的心像被什么狠狠贯穿,空洞感发了麻似的埋没四肢。
她已经这样心绪不宁地逛了很久,从咖啡店拆开那封信开始——那封信,她想过是谁寄来,唯独没猜过是代菱。信里没提几句往事,大多是寻常的关心与问询,直到末尾,那句白纸黑字的“你说想让中国茶被看见,现在时机到了”,才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刺中她。
她要回国。
江颂宁从思绪中抽离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晚风吹动她脸颊旁的发丝,让它轻轻的附在上面怎么也不肯落下。
她的背影逐渐被高楼隐没,消失在伦敦街道。那封信被她揣在衣袋里,似乎和她一起,已经走到了下个路口。
漫漫星辰,星星点点。没有尽头的夜被城市的高楼折断。幽深的黑被霓虹光照亮,这里的夜似乎没有宁静,只有散不去的嘈杂感。
顺着闪烁的灯牌走到尽头,酒吧的霓虹招牌在眼前晃了晃。一个婀娜身影旋即出现,镂空黑纱裹着的后背在光线下泛着细闪,她抬脚迈进门,昏昧交错的灯光里,熙攘的人声逐渐清晰。
吧台前,一个正举着酒杯的小伙率先瞥见她。动作猛地顿住,眼睛骤然睁大,直勾勾地定在她身上。
下一秒,他几乎是“蹿”到她面前,一把甩开凑上来搭话的女生,顶着震耳的音乐喊:“澜姐!您怎么有空来?哈哈……”
“我不能来?”沉静的声音压过嘈杂的乐声。没等对方接话,她已经抬脚往里走,步速不急不慢。方才搭话的男生早已快步跟上,在前面替她拨开人群。
高跟鞋踏过的地方,空气像结了层薄冰,连舞池里蹦迪的人都不自觉放轻了动静。
最终,她停在一个卡座前。沙发上的人手握酒杯,脸颊泛红,正搂着旁边头快耷拉到地上的人晃:“静林,你说是不是啊?啊?”
被问的人闭着眼,迟钝地点了点头,显然已经醉得神志不清。
白语澜呼吸都变粗了,她阻止了旁边准备叫醒他们的小陈,正等着看他们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时,突然看到了躺在卡座一角安静睡觉的如霏。
她眼眸好像着了火。
“啊,妈妈妈,疼疼疼疼……啊,哎呦!”
金潋亦被她妈连拉带踹的弄出了酒吧,暴怒的塞进了车里。
“砰!” 车门关上,白语澜似乎是为了泄愤,却忘了车里还有个睡觉的如霏。
巨响将如霏惊醒,她皱着眉掀开盖在脸上的校服外套,头陷在座椅里,透过暗黑的车窗,看见小姨正安排人把谢静林送回去。
视线慢慢上移,她看着依旧靓丽的大楼,楼顶隐没在黑空里,霓虹灯被车玻璃膜挡在了外面,却直直照在了她心里。
“嗯,好的去吧,路上慢点哈。”白语澜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车门,直直坐了进来,关上门,没再说一句话。
如霏瞟了眼她哥——一直胳膊始终搭在眼上,死了般的寂静。
她转过头继续看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一扫而过,驶过一个路灯时,车玻璃逐渐亮堂,印出了她的样子。如霏有些疲惫的别开眼,看了一下车上的时间——已经两点半了。
没再多看,也没说话,她把校服重新盖在脸上,背对着金潋亦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这次又是哪个孩子”
白语澜闷闷的声音蓦的响起,如霏在衣服里面生无可恋地睁开了眼。
金潋亦放下胳膊,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白语澜的眼神依旧没平复,又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如霏,音量压低了些:“金潋亦,你今天吃哑药了?”
车流如织,不过十分钟,那辆奔驰E级已稳稳停在东海路9号的地下车库。
驾驶座上的人未动,金潋亦也一言不发。良久,白语澜带着疲惫的声音才打破沉寂:“小霏,你先回去睡吧。明天我跟你老师说声,让你晚到会儿。要是饿了,就先吃点零食。”
如霏应了声,推门下车。单肩挎着背包,一手攥着外套,走到电梯口时,脚步顿了顿,又回头望了眼静静停在原地的车。
终究没说什么,带着几分失落走进电梯——她心里攒着事想说,可看眼下这情形,或许真的不合适。
暮色袅袅,烟火气息的小道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小摊,两个小女孩甩着小辫子手拉着手穿梭其中。
其中一个女孩回过头来,笑意浸满脸庞“我带你去水上乐园玩儿吧!”
“好呀”被她牵着的女孩有些懵懂,但也跟跟上了她的脚步。
突然,周围一片黑,如霏感觉不到手里的人,她慌的四处摸,又回头张望,面前是一摊黑幽幽的水反着光
“苏怡,这是哪儿呀?”
正待她茫然时,一束强光顺着水面,慢慢向远处照去。
尽头,蓦然是一个眼神空洞的小女孩呆呆的站着,脸上还带着恐怖的笑。
一阵风过,她突然出现在身后,如霏头皮发麻,想转身却动不了。
微弱的光泯灭,只剩孤独的心脏仍不放弃的搏动着,好像在证明这具身体还未死亡。
下一秒
看着近在咫尺的水面,还没等她出声就被“咕噜咕噜”掩盖,被无情的黑海吞噬,剥尽在炼狱深处,所有感官都被厄尽,只有面前无尽的深渊,她听到自己内心绝望的嘶喊
啊啊啊啊啊
“啊!”
如霏突然从床上惊醒,没来得及掀被子就赶紧摸自己的心脏,感受到清晰的跳动后又一路沿着脖子摸上脸。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直到外面已经渐渐有车驶过的声音。她一动不动地愣了会儿,才缓缓回过头,看着那扇遮住光的乳白色窗帘。
天已经蒙蒙亮,把整个房间映成灰白色。如霏伸手够了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一看——5:38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她慵懒的拖着拖鞋走到客厅,愣了会儿,才想起来去看小姨的房间——没人,也没听到她哥的呼噜声,所以这俩人是彻夜未归。
如霏因为睡眠不足的眼神而显得暗淡,她从冰箱里拿出一杯果汁放在小推车上,自己坐在画板前,有些疲惫地撑着画板边,看着还有三张没画的速写白纸。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斜眼看着落地窗外一些人的活动,心里无感。直到她的目光扫向路对面——忽然,一辆黑色保姆车稳稳停在海天公馆的大门前,车身锃亮,在清晨的微光里泛着沉郁的光。
车门打开,一道穿驼色长风衣的身影弯着腰走出车厢。风衣的长度及膝,被风掀起一个利落的弧度,她侧着身现在原地等了会儿,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脖颈。
如霏的转笔动作顿了顿,指尖的铅笔差点滑掉——那风衣的颜色很特别,不是常见的深驼,带着点浅金调,像极了她去年在画展上见过的一幅印象派油画里的落日。
这时,司机从后备箱拖出两个银色的登机箱,轮子在石板路上滚过,发出轻微的声响。穿风衣的女人让司机推着行李走在前面,自己则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抬头看了眼海天公馆的玻璃幕墙,脚步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她走路的姿态很稳,肩背挺得很直,哪怕隔着一条马路和几十层楼的距离,如霏也能感觉到那股从容的气场,和楼下匆匆而过的行人截然不同。
直到那道驼色身影跟着行李车走进海天公馆的旋转门,如霏才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竟忘了转笔,铅笔在指缝里攥得有些发烫。她回过神,盯着眼前空白的画纸,眼前却浮现刚才的一幕,嘴角慢慢扬起一点笑。
接着,空旷的屋子传来铅和纸摩擦的“沙沙”声。她零落的头发散在脖间,即使扎着皮筋也总往外翘。如霏专注的神情映在蒙着晨雾的落地窗上,连垂在画纸上方的睫毛影子,都透着点藏不住的轻快。
如霏刚好画完一张速写,大门开了,她立即一动不动认真听着动静。
只见白语澜蹑手蹑脚的放下包和早饭,换好鞋,刚出玄关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窗边的如霏,愣在原地:“小霏?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如霏也愣住了,她以为进来的会是她哥,没想到小姨这么快就处理完事情回来了。
“额,我昨晚作业没写完,定了闹钟,起来赶速写。”
速写,她在心里又念了一遍,那个风衣女人的背影像烙印印在了她的心里。
“啊,行,那你赶紧画,画完过来吃早饭哈,我先迷糊会去。”白语澜打了个哈欠,把早餐放到吧台后着急忙慌的回房间了,不久里面传来她的小呼噜声。
如霏坐在画板前画着剩下两幅,一个海景,一个酒吧。画完后,离上学还有差不多半小时,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落地窗,看着不远处的海天公馆。
江颂宁此时正支着额头横躺在黑色极简沙发上看哈利波特,变换的光影将黑色窗帘照的忽明忽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国她的精神就格外兴奋,明明飞机上只睡了五个小时,按理说她现在应该补觉。
按理说,如果真的按道理说,她不应该回来的。她想起那个明媚的上午,微黄的边儿稍稍爬上枫叶,树下两个满是忧愁的人在长椅上见面。枫叶和风将失去的爱人带到江颂宁身边,那个人就是她消失了两年的女朋友——代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