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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为人所不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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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座废墟走出来的时候,她未曾遇见任何一个人。
但她的脑子一直浮现着一个影子,那素未谋面恋人的影子。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他,但却知道自己是为他而生的。
上一任复制体的最后记忆仍在她面前回放着,它在她的大脑里逐渐溶解,重塑,最后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看见法阵裹挟着金发的勇者,他在一阵白光后消失在原地;
她听见释然的笑声,喃喃宛若安眠曲一般的低语,其中却夹杂着苦涩;
她感受最后的时刻,法术焦灼撕裂着身体,巨龙垂死的挣扎,还有鼻尖传来隐约的焦香。
这就是第九十九个她死去时最后的记忆,再往深处便是一片泥沼一般的黑暗,窒息而虚无。
记忆的传递是需要时间的,灵魂的交替也是如此,它的过程本该像是逐渐浮出水面,但这个孩子却是特殊的。
她漫步在林野间,抬头去仰望只在记忆中见过的明艳太阳与蔚蓝天空,感受着风儿从她的身边溜走,像是最为可爱的孩子围着她打闹嬉戏,又像是学艺不精的偷儿只能从她身边灰溜溜离开却带不走分毫。
但是,在她仰头的时刻,也露出了那围绕着脖颈的淡色伤疤。它经过长年累月的培养,已然结痂脱落,却仍然无可避免地在那里留下了足迹,缺陷曾经存在的证明。
复制体的不完美,那是她作为废弃品的证明。
设计者利用她那空前绝后的天赋,与三个月的疯狂实验,创造出包含她在内的九十九个复制体。
随着灵魂的分裂,她的意识同时存在于一百具身体,而设计者本身从此便成为了最初的原体,即为一号复制体。
如出一辙的容貌,毫无二致的身躯,其余的她长眠在魔法结晶,等待着被唤醒,也就是上一任复制体被摧毁的时刻。
曾经的设计者从未想过,她也会有启用的那天。
她是作为练手的第一具躯体被制作出来的。脖颈连接的缺漏,和初次真正应用的法阵,让她成为了九十九个复制体最不完美的存在。于是设计者将她的序列编写在最后,希望她从此暗无天日地长眠于结晶。
但在漫长的时光里,她却提前苏醒了,暂时脱离了集体意识,就像是任何拥有着瑕疵的废弃品一般偏离了设计者的掌控。
可也仅仅只是苏醒,结晶仍旧尽忠尽责,在漫长的岁月发挥着它的功效。
她只能感受着这一切,目睹着一个个复制体苏醒,适应,最后离开。
她知道她们都去了哪里,她们都前去那位勇者的身边,就像她们本该在那一般。
如果她有朝一日被启用的话,她也会前往的。因为那是她们诞生的缘由,是设计者,也是她们心中最初的渴望。
她最初是这样想的。
虽然并没有设计者全部的记忆,但她却拥有着她百分之一的灵魂,那碎片其中蕴含的丰沛情感,足够她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向往——这样才值得最初的设计者宁愿承受分裂之苦,押上天才者的骄傲与她光明的前景,去赌一个突破短生种寿命极限的可能性。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却隐约觉察出不对来。
太快了。
复制体消耗的速度太快了,远远超过了设计者的预期。
最初就像是正常的损耗一般,走过普通术士的数百年时光,每位复制体醒来的间隔都大同小异,一切都按照原体的规划在前进。
近百年,乃至近十年,苏醒的间隔却在逐渐缩短:从数百年,到数十年,再到数年。更有甚者,仅仅只相差了三个月,便苏醒了四位复制体。
原先计划使用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的复制体们,在短短数百年间便消耗过半。
她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当然不会是设计者的问题。
她作为废弃品,都知晓自己的身躯在结晶的效用下保存良好,在真正苏醒后都能正常生活数百年。那些完美的复制体又怎么会出现影响使用寿命的缺陷呢。
如果问题没有出在设计者身上,那么就是那位勇者了。
可是值得原体以命相搏的勇者,为什么要做成伤害她们的事呢?她无法理解。
她忽然想起每一位复制体内都留有额外的法阵——一个以自我作为燃料的自爆法阵,设计者在往后的所有身体中写下它,作为勇者在绝境时的最后退路。
美好坍塌,幻想褪去,曾经在这颗懵懂又纯粹的碎片中,爱便成为了恨。
她开始恨他。
她记下那些在非正常时间苏醒的复制体,记下她们每一个人的启用时间,记下她们每一个人在苏醒时的行为举止——下一个复制体的启用,便宣告了上一个复制体死亡——她记下它们,心中有时会泛上奇异的感觉。
活着的人在记录自己每一次的死因与生卒年。
生便是死,爱化为恨。
直到结晶消失,她正式苏醒,也同时宣告着上一个复制体的死亡。
直到双脚真切地接触到地面,一直存在于大脑但从未真切体验过的感知传来,还有不属于过去千百年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她才确信自己已经启用——这同时也代表着,她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属于她的复制体。
这体验相较于过去太过新奇,差点让她迷失在缭乱的感知中。
记忆却慢慢浮现一个坐标,与之同来的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他在等我。”
“我想见他。”
属于记忆的情感开始弥漫,冥冥之中引导她前往那许诺的地方,而曾经的每一个她都曾义无反顾地前往。
但这对她代表不了什么,她也拥有着坚毅的心境,让她免于轻易地被情绪诱导。她并不在意他,她不像她的前任们那般爱他。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把他永远抛下,就此自由远去。
但她没有那样做,她也踏上了前任们所走过的道路。
春华漫野,阳光明媚,她的心上却笼罩着一层阴霾,清风吹不去,明日照不透。
为什么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浪费她们?他凭什么让她们付出生命?
她当然不会火急火燎地去见他,像是曾经情诗中描写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爱人们。
“但是我会在最后一天去见他。”
“与他相处,最后,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