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葬礼 ...
-
“他真的不是？”
杨武一直在憋笑。
直到人出去，他也不敢出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就说，不能只看外表啊，你看我跟这个秦舞阳，也不是很像啊！”
终于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杨武只觉得扬眉吐气。
他拍了拍李木可的肩膀，安慰道
“没事，不就是认错个人嘛。你平时也没少认错，又不差这一回。”
话刚说出口，就看见李木可原本绷直的肩膀也耷拉了下去，整个人更加颓丧了。
杨武忍笑很辛苦，手都抖个不停。
李木可看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就觉得有点头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我就是有点过意不去......”
“你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杨武挠了挠脑袋，他是真没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呢？
“就当我是在胡思乱想吧。”
“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连累了你。”
“会不会本来只有我一个被选到，然后你们都只是被我连累......”
“喂喂喂，木头你想什么呢？”
杨武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叫就选到了你一个！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只选你！”
“再说了，荆轲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看到李木可不赞成的眼神，杨武抱起了胳膊。别说，他现在这个体型，做这个动作还有点费劲。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木可盯着杨武，眼眸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颗黑曜石。
他缓慢地说道，
“是啊，那秦舞阳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犹豫什么呢？”
“你不是也能感觉到吗？到了身体里，思维会受到影响，没有办法脱离这个角色。”
“你怎么知道.....”
杨武的拳头逐渐攥紧，又慢慢松开，放下。
李木可迅速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你就当我在胡思乱想。”
......
两人小声的交流被车厢外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
李木可皱了皱眉头，“先下车，到了。”
杨武也吓了一跳，“这么快。”
两人跳下马车，一前一后地跟着那位酷似陈老师的侍从去打算拜见太子丹。
杨武心中还有些激动，毕竟听李木可说了那么多，他也有点想看看这boss长什么样子。
只是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妇人和孩童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刺得人头痛。
李木可顿时住了脚步，杨武也从后面慢慢走到了他身边。
那哭声并不尖利，却足够刺人；并不嘈杂，却让人头脑发晕；李木可好像能隔着门板，看到跪在棺木旁边的母亲，妻子，孩子，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双手沾染的血液，染红了一切。
太子丹的声音好像也夹杂在里面，李木可听不真切。
他默默地垂着头立着，内心涌过了许多莫名的感情。
这是“荆轲”吗？李木可也不知道。
身上确实是僵硬的，但他也有一样的感觉：愧疚，悔恨，悲伤，痛苦......
像被藤蔓裹住了灵魂，身上有隐约的疼痛，嘴里的味道也很复杂，苦的，酸的，咸的混作了一团，又被他吞到胃里，搅动着，翻涌着。
杨武没有如愿见到太子丹，因为李木可直直地倒在了门前，吓到了所有人。
李木可做了噩梦。
梦里除了被荆轲杀掉的樊於期，还有田光自刎的鲜血，以及自己被“荆轲”带着，杀死的囚犯。
梦里血液流成河水，鲜红的，暗红的，流动的，凝固的。
他站在血的长河的中央，对面是坟墓。
血水从坟墓中流出，汇成长河，流向了对面的，荆轲的葬身之地——咸阳宫。
李木可茫然不知所措，“荆轲”也木木呆呆。
血河突然暴涨，将仅剩的立足之地剥夺吞噬，他被浓烈的血气包裹着，冲向了河流的尽头。
李木可下意识地摸了摸，在怀里摸到了自己的匕首。
被血水冲到咸阳宫，他挣扎着爬起来，握住匕首，闯进大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哐当”一声，匕首落在了脚边。
梦境散去，血水也消退得干净。
李木可尝试睁眼，但依旧是一片漆黑。黑暗中传来了声音，有些虚弱。
“这个梦，我做了好久，希望你能帮我改变这个结局。”
空虚的黑暗，但李木可确定了，这个声音就是“荆轲”。他想要接着问些问题，嗓子却因为干涩发不出声音。
黑暗中再没有了声音，耳边又逐渐传来了许多人的声音。杂乱，听不清楚。
李木可悄悄坐起来，想请人拿杯水来，一张口却先咳了几声，他有点尴尬，毕竟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他身上。
屋子并不大，人却很多。离床最近的是焦急的太子，后面站着的几个大概是侍医，再往后大概是仆从。
窄小的房间，十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实在足以让社恐的李木可心惊肉跳，以至于没发现杨武没有在现场。
看到“荆轲”醒了，太子丹立马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微笑着关怀他，叮嘱他好好休息。
直到他带着那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李木可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水。
门被关上之后，李木可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还有点头重脚轻。
他环视一圈，没找到水。水，要到外面去找吗？
他有点懵，竟然忽略了口渴，坐在床边发起了呆。
“吱呀”地一声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清脆，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李木可也抬起了僵硬的脑袋。
杨武在门外鬼鬼祟祟地观察了一圈，眼睛一亮。他跨进了屋里，反手关上了门，颇为急切地关照，
“你醒了，饿了吗？要喝点水不？”
他不知从哪里端出来一碗水，递给李木可。
把水递过去后，杨武又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坐到了床的另一头，开始给他解释。
“你刚才在门口突然就倒地上了，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
我们先把你安置到这个屋子里，他们又去报给了太子丹。
太子丹叫了医生，医生说你是受惊吓加上劳累，需要安魂，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喝药。
然后你就一觉睡到现在，嗯，现在大概是下午六点，该吃晚饭了。”
李木可喝完了碗里的水，把碗沿攥在手里，低着头，转着手里的碗，问道，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好像没看到你？”
杨武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我听医生说，你应该没事，就替你去看了看樊......”他咽下了那个名字，“太子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我从中午就走了，那时候他还没来。”
看着李木可还只是低头转着碗，杨武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还给了他们一点钱。希望他们以后日子好过些。”
其实是把那个包裹里的钱财送了大半，杨武只留下了些衣服，但他摸了摸，衣服兜里好像还有些细碎的硬物——可能是母亲塞进去的。
李木可停下了转碗的手，看着杨武的眼睛，说道，“谢谢你。”
杨武移开了眼神，看向门外，“那，我去帮你带点饭进来？还是你和我一起出去吃？”
李木可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打开门，是满天的霞光，深红，浅红，汇聚，交融，像那一条血色长河。李木可低下头，地面也是灿烂的金色，照得他眼睛发酸。
食不知味，咀嚼，吞咽。
霞光只是片刻，夜幕很快降临。
李木可搁下碗筷，跟杨武描述了梦境，血河，咸阳宫，以及“荆轲”在黑暗中说的话。
杨武一时也沉默无言。
他现在才意识到为什么李木可会在车上说那些话，听到那些哭声时，杨武才想起李木可曾经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那句话。
“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救了。”
杨武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似地，跟李木可说道：
“我会帮你。我和你一起改变这个结局。”
李木可有点惊讶，他原以为杨武会跟他说点宽慰他的话，但这些话也很好，足够让他感到温暖与慰藉了。
他尽力打起精神，告诉杨武也告诉自己。
“我们可以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