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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窥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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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似乎比去时的更快,至少李木可感觉还没有缓过气来就该下车了。
他收拾了心情,努力让自己不露出什么怪异的地方,脑子里想了一下房间的位置,下车,进门,回房间,关门一气呵成。匆匆忙忙地走过,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旁边擦肩而过的人。
“砰”地一声,好像有一种将整个世界都隔离在外的魔力。
背靠着门板,他的脑海中却还是循环播放着那一幕:自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牵引着握紧手中的匕首,捅,转,拔。
记忆里的那人原本是一动不动的,但一遍又一遍不由自主地回忆让他看到了更多的细节:呼吸渐渐停止,胸膛不再起伏,鲜血濡湿了衣物。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手中的匕首旋转时,难道不是听到了一声哀鸣?
一遍遍的回忆中,心脏更加剧烈地跳动,耳朵突然变得更加灵敏,他听到了窗外的叫卖声,楼下的笑声,门外的脚步声……背靠着门板,他渐渐滑到了地上。颤抖的手有点不听使唤,把刚拿出来的匕首盒子摔在了他的腿上,匕首掉出来,落在了脚边。
背后传来奇怪的触感,他愣了一会儿,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
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门板,确定了某种猜测的一瞬间,脑子里的回忆又变得如此清晰,仿佛就在他的眼前再次上演。
匕首刺穿的血肉,化作怒火,将他的理智连同怯懦一起燃烧殆尽,只剩下了名为痛苦的灰烬。
他将脚边的匕首抓起,对准了门上几个大概是原本用于偷窥的小洞。本就十分锋利的匕首,直接将薄薄的门板捅穿也不在话下,何况现在他被愤怒驱使使出了全身气力,扎下去的后劲震得他虎口发麻。
刺下去,拧一圈,拔出来,木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在脚边积出薄薄一层。
门外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看着现在门板上几个被扎出来的大洞,李木可终于如同被泼了一盆水一样冷静下来。
他脑子开始迟缓地转动:如果再换一间,他们还会在外面偷窥吗?这次发现这几个小洞是因为身子靠在门板上太过紧张觉得触感不太对,下次万一换了更加隐蔽的地方,他发现不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才后知后觉。
也许他不该这样做的,他应该更冷静一点,应该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再演上一段时间的“荆轲”,这样更能打消他们的怀疑。
可他确实快要被气到发疯了,从昨晚看到的凶杀案现场和捧了一整夜的头颅到今天早上为了消解太子丹的试探刚被他刺死的人,再到刚才发现的门板上的用来偷窥的洞。在看到那几个洞的一瞬间,它们仿佛对他露出了一个与太子丹过分相似的笑容。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愤怒缠上了他的心脏,他抓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刺穿那几个洞,为了泄愤?为了反向恐吓?还是只是因为被吓得太狠而生出了奇怪的报复心理?
也许都有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握住匕首,刺下去,转一圈,拔出来。这样简单的动作,就会杀死一个人吗?
他,就这么杀死了一个人?
......
李木可沉默地把匕首收进盒子里,想了想,又把盒子揣进怀里。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混乱的想法让他感觉有点头痛,他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今天很晴朗,昨夜的大雨并没有让气温变得太凉,太阳出来之后,依然晒得人很舒服。
阳光是温暖的,李木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他犹疑着走向窗边,在学校里总是刺眼毒辣的太阳,在这里显得过于温柔,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他不喜欢艳阳天,总要躲在阴暗的角落,身材瘦弱,皮肤也有些苍白,现在到了阳光下,投射出高瘦的黑影。
李木可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外貌上没什么相像的,只有影子很像。
街上喧嚣吵闹,依稀可以在云雾中看到那座宫殿的影子。
看天色,现在大约是上午九点到十点。李木可决定睡一觉,他真的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这个念头一涌上来,身体就自觉地动了起来。
只是这里的家具长得奇形怪状,他实在有些困扰。
这是床吗?是不是有点太矮了?但是别的地方好像也躺不了一个人啊。
躺下之后摸了摸手里好像是被子的东西,李木可终于捡起了高中的历史知识,想起来了这个时候的人们应该确实盖不了棉花被子。所以手里这块粗糙奇怪的布应该就是被子。
但现在还不算太冷,如果以后天气变冷,再盖着这样的被子真不会冻死吗?
李木可还没想出答案,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夕阳时分,李木可睁开眼,感觉自己饿得连爬起来吃饭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变成荆轲的第二天,没有死在多疑又恐怖的太子丹手里,但是马上就要饿死在床上了。
“夕阳——像一个鸭蛋黄。”
李木可想着他同桌最喜欢的比喻之一,木然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努力给自己洗脑——这些都是鸭蛋黄。
尽管李木可并不对这里的烹饪水平抱有什么期待,但这些饭菜还是难吃得超乎想象。
饭是吃不太惯的粗粮饼,咽下去有点难,菜是没加什么调料的野菜,除了苦没有其他味,没有汤,更没有肉。
在看到没有肉的时候他心里还悄悄松了一口气,毕竟他真的没什么办法确定端上来的到底是什么肉。
他还隐约记得荆轲有一个在市井里杀狗为生的朋友呢,万一端上来的是狗肉,到底吃还是不吃都会成为一个折磨良心的问题。
李木可一边默默地嚼菜咽饭,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晚上做什么。按照史记里写的,找到了匕首,下一步应该是与秦舞阳见面了吗?
夹菜的手微微一抖,他想起来了,书里对秦舞阳的描述是,“年十三,杀人,人不敢与忤视”。
危险人物,即使放在法律不那么严格的古代也是相当难得一见的“勇士”。如果放在现代,这不就是妥妥的一个未成年杀人犯吗?!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眼前本就难以下咽的饭菜突然更加难吃了。
他,要与这样一个“勇士”,一起前往咸阳宫送死了。
窗外金黄的咸鸭蛋也没办法温暖他冰凉的心,自己还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省得秦王还要刺上八刀。
或者,李木可的想法微微跑偏,反正秦舞阳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干脆告诉太子丹,换一个更安全一点的副手?说不定反而能刺杀成功呢?
但要怎么让太子丹相信秦舞阳不可靠呢?而且,他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旁边的门板,这几个洞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现在就要又去求见太子丹吗?
李木可有些郁闷,后悔与痛苦交杂的心情又爬上了他的额头,压皱了他的眉头。把饭菜扒拉完,收拾好奇形怪状的碗筷,为了排解郁闷,他又对着窗外发起了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这里是燕国的首都的话,那对应的气候应该是与北京相同吧。
大概是秋天,刚刚进入秋天的时候。
斜阳下树木长得粗放,歪七扭八地在墙面地面上投出黑影,又随着阳光消失逐渐变淡,融化在夜色中。眼前的夕阳已经接近落幕,眼前瑰丽的晚霞逐渐被夜色覆盖。
借着一点点晚霞的余晖,李木可努力地想看到更远的地方,看到太子丹的府邸,看到咸阳宫,看到他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的家。
.......
天完全黑了。
夜色逐渐变深,事以密成,李木可想着,耐心一点,再等等。
他有一种直觉,今晚还是睡不了觉的。
不多时,果然从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也许可以换种策略,他想着,起身去了门边,有人提着灯笼,向他行礼。他略微点头回礼,倒也不用多问,只是临走之前又瞟了一眼门上的洞,李木可有点期待太子丹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