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镜洗檀心》狸枣

5、怀抱疑云，心湖微澜

　　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右腕更是持续不断地传来尖锐的抗议。

　　但比身体更磨人的，是那瓶被扔在脚边的“凝血散”。

　　莹白的瓷瓶，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像姒洍那双审视的眼，无时无刻不在嘲弄着她的狼狈与不得已。

　　屈辱感如同蚁噬，细细密密地啃咬着她的心脏。

　　可她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冰凉的药粉敷上灼痛的伤处，带来清晰可辨的舒缓。

　　药效极好，不过片刻，那钻心的疼痛便减弱为大片的麻木和酸胀。

　　真是……讽刺至极。

　　她靠墙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逐渐冷却的石像。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流逝，无从分辨长短。

　　唯有腕间伤势的细微变化，提醒着她外界物质的介入。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伴随着钥匙碰撞的金属声。

　　“漆雕檀。”冷硬的男声，是宗人府的守卫，“出来。”

　　门被打开，刺目的光线涌入，让她不适应地眯起了眼。

　　两名侍卫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奉世子令，押送你前往北域秘境入口。”

　　来了。

　　漆雕檀心底一沉，面上却迅速覆上一层惯有的、虚张声势的傲慢。

　　她扶着墙壁，用左手支撑，慢慢站起身。右腕依旧使不上力，但至少，那要命的剧痛减弱了。

　　她甚至刻意踢了一下那个空了的瓷瓶，让它咕噜噜滚到角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宣泄某种无言的抗议。

　　侍卫对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一左一右钳制住她的手臂——这次，有意避开了她的右腕。

　　她被半押半送地带出宗人府，塞进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马车。

　　马车颠簸前行。

　　帘幕低垂，隔绝了外界景象。她只能通过身体感受着马车行进的方向和逐渐变得清冽稀薄的空气。

　　北域，苦寒之地。秘境入口，就在那片冰原之上。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星纹暖玉……云知意……姒洍……

　　这三个名字像绞索，缠绕在她的脖颈上，越收越紧。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缓缓停下。

　　帘子被猛地掀开。

　　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带着冰原特有的、能刮碎血肉的冷意和细小的冰晶，砸在脸上，刺痛一片。

　　漆雕檀打了个寒颤，抬眸望去。

　　一片望无际的苍茫雪白，刺得人眼睛发疼。

　　巨大的冰川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

　　而在那片冰蓝之间，一道扭曲的、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光门正悬浮于半空之中——秘境入口。

　　入口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各门派弟子、世家子弟，三五成群，气息都不弱。他们看到这辆突然出现的马车以及被押下来的漆雕檀，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惊讶、鄙夷、厌恶、幸灾乐祸……和宫宴上如出一辙。

　　“她怎么来了？”

　　“世子殿下怎会允许这种人也进秘境？”

　　“怕是又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吧……”

　　低语声顺着风飘来，像冰冷的针。

　　漆雕檀挺直脊背，下颌微抬，仿佛对那些议论毫不在意，甚至回敬了一个挑衅的冷笑。唯有藏在袖中的左手，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嘈杂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焦点。

　　姒洍。

　　他站在离秘境入口最近的位置，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猎作响，身姿挺拔如孤峰雪松。

　　云知意就站在他身侧稍后一些的地方，穿着一身御寒的白色狐裘，小脸被冻得微红，却更显楚楚动人。

　　姒洍正微微侧头，对云知意嘱咐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侧脸线条和那份独对一人的、细微的专注。

　　那画面，和谐又刺眼。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姒洍忽然转过头，冷冽的视线穿透风雪，直直地射向她。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没有了昨夜禁闭室里的审视与探究，重新变回了纯粹的、冰冷的厌恶与警告。仿佛在说：安分点，否则……

　　漆雕檀的心脏像是被那眼神冻穿了，泛起一阵尖锐的冰疼。

　　她几乎是本能地，扯出一个更加灿烂、也更加虚假的笑容，甚至还试图抬起那只伤手挥一挥——结果当然是牵动了伤势，让她嘴角的笑容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姒洍的眉头瞬间蹙起，眼中厌恶更甚，猛地转回头去，不再看她。

　　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时辰到！秘境开启！诸位，请！”

　　一声高喝响起。

　　那扭曲的光门骤然稳定，扩张成一个可供数人并行的、流光溢彩的通道。强大的空间能量波动从中散发出来。

　　人群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掠入光门之中。

　　云知意看向姒洍，姒洍对她微微颔首。云知意这才深吸一口气，周身灵光微闪，随着人群飞身而入。

　　姒洍紧随其后，玄色身影没入光华的刹那，他甚至没有回头瞥过一眼。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押送漆雕檀的侍卫才松开手，冷声道：“进去。”

　　漆雕檀站在原地，风雪吹打着她的单薄的衣衫，冻得她脸色发青，浑身几乎麻木。

　　她望着那流转的光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腕间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姒洍冰冷的眼神还在脑中回放。

　　灵犀镜的任务提示如同催命符。

　　她深吸了一口这冰原上酷寒的空气，那冷意似乎能冻结肺腑，却也让混乱的头脑变得异常清醒。

　　没有退路了。

　　她咬了咬牙，调动起微薄的灵力抵御严寒，然后，一头撞进了那片光华之中。

　　天旋地转。

　　强烈的空间拉扯感传来，右腕顿时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眼前光影乱窜，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混乱的能量流。

　　就在这混乱的传送途中，一道极其微弱、却冰冷熟悉的机械音，突兀地再次在她脑中响起：

　　【警告：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介入传送轨迹。坐标……正在……偏……离……】

　　什么？！

　　漆雕檀心神剧震！

　　不等她反应过来，周身压力陡然剧增！

　　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住了她，将她朝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混乱气息的方向，狠狠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