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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声的燎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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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那双眼睛里了。
“你说呢?”
这三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回声阵阵,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仿佛褪了色,只剩下伞下这方寸之地,和他眼中那簇清晰燃烧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星火。
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校门口嘈杂的人声车流也仿佛被隔绝在外。她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知道她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笨拙的靠近,那些每天一颗糖背后隐藏的所有怦然心动和隐秘期待。
而他这个反问,这个不再冰冷、反而带着某种滚烫意味的眼神,是不是就是……回应?
林念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血液轰隆隆地往头顶涌,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江逾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在耐心等待她的答案,又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他撑伞的手稳如磐石,另一只刚刚扶过她手臂的手微微蜷缩着,垂在身侧。
滴滴——!
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几乎凝滞的魔咒。
林念猛地回过神,像是受惊的兔子般慌乱地低下头,躲开了他那过于炽热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车…我家车来了…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几乎是抢过拐杖,也顾不上脚踝的疼痛,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势,踉踉跄跄、几乎是单脚跳着冲向了不远处停着的自家轿车,连再见都忘了说。
江逾站在原地,没有动。雨水打湿了他另一侧的肩膀,他却恍若未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仓惶逃窜的背影,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拉开车门钻进去,直到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握紧的右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臂纤细柔软的触感,和那一瞬间她骤然升高的体温。然后,他抬起眼,望向灰蒙蒙的雨幕,唇角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那弧度里,带着一种了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和一丝志在必得的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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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林念彻底陷入了某种兵荒马乱、心神不宁的状态。
那天雨伞下的对话,像按下了单曲循环的魔音,日夜不停地在她脑海里回荡。“你说呢?”三个字,配上江逾那双仿佛能吸魂夺魄的眼睛,让她坐立难安,脸颊时不时就莫名其妙地发烫。
她变得不敢再看江逾。
每次眼神不小心对上,她都会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心脏砰砰乱跳。他依旧如常地照顾她,帮她拿书包、打饭、递东西,甚至在她复诊后,默默地将她的拐杖换成了更轻便的医用助行器。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自然体贴,但林念却从中品出了更多不一样的意味。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似乎变长了。
他递东西给她时,指尖相触的瞬间,他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立刻收回,而是会有意无意地多停留那么零点几秒。
他给她讲题时,靠过来的距离更近了,清冽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她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
他依旧每天给她草莓酸奶,但有时会附带一小块看起来就很精致的蛋糕,或者她前天随口提过想吃的零食。
这种无声却无处不在的“特殊对待”,像一张温柔又密不透风的网,将林念层层包裹。她既甜蜜又无措,既期待又害怕。她几乎可以肯定,江逾是喜欢她的。可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谁也没有先去捅破。
周五的晚自习,林念的脚踝已经好了大半,可以慢慢自己行走了。她正对着一道物理竞赛题绞尽脑汁,旁边的江逾忽然递过来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林念的心猛地一跳,手指都有些发颤。传纸条?这简直是…中学生恋爱的经典桥段!他要写什么?
她做贼似的左右瞄了瞄,确定没人注意,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
上面却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句话,而是用铅笔画的一幅极其精细的受力分析图,旁边列出了几个清晰的公式和关键转换步骤——正是她卡壳的那道题的精简解法。
林念:“……”
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口气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同时又忍不住腹诽:学神表达关心的方式,果然永远这么硬核且直接。
她拿起笔,按照他的思路往下做,果然豁然开朗。做完题,她忍不住在纸条空白处写下:“谢谢大佬![笑脸]” 然后悄悄推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纸条又传了回来。她打开,下面多了一行瘦削工整的字:“不用。有不懂再问。”
很平常的一句话,林念却盯着看了好久,心里甜丝丝的。她把那张纸条仔细地抚平褶皱,夹进了自己最常用的笔记本里。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离开。林念的脚还没好利索,动作慢了一些。等她收拾好,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江逾一如既往地等她。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夜空晴朗,繁星点点,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
“我…我脚好多了,以后不用再麻烦你等我了。”林念小声说,心里有点舍不得,却又觉得不能再这样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照顾。
江逾侧过头看她,路灯柔和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晦暗难明。
“不麻烦。”他说,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可是……”
“我愿意。”
三个字,平静,直接,没有任何迂回和修饰,像一颗石子投入林念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
林念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看他。
江逾也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她。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和某种她终于能够清晰辨认的情感——那是毫不掩饰的在意和温柔。
周围是渐渐稀疏的人流和夏夜的虫鸣,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淡淡香气。
他看着她的眼睛,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进行一项郑重的宣告:
“林念,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脚受伤了。”
“而是因为,”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积蓄勇气,“那个人是你。”
轰——!
林念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炸成了烟花,一片绚烂空白。血液瞬间涌向脸颊,心跳声大得震耳欲聋。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说了!
他居然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
没有暧昧的反问,没有含糊的试探,他就这样清晰而坚定地,将那份她早已感知却不敢确认的心意,明明白白地摊开在了她的面前。
江逾看着她震惊到呆滞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语气依旧认真:“所以,不用觉得麻烦。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晚风吹拂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她的心。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无比认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再隐藏的灼热,所有的慌乱、不确定、羞涩,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汹涌而澎湃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我知道了。”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那我以后,还能继续给你糖吗?”
江逾闻言,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那抹一直潜藏在他眼底的笑意终于缓缓漾开,如同冰河解冻,春水初生,瞬间柔和了他整张脸的线条。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宠溺:
“嗯。随时。”
无声的燎原之火,在这一刻,终于冲天而起,将两颗年轻而炽热的心,彻底吞噬。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喜欢”,但彼此的眼神和心跳,早已诉说了千遍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