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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第 20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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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竟就那么睡着了。醒来时他人却不在屋内。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起身寻出去。
一眼就看见他坐在院中的石头上,周身气息紊乱,冷汗早已浸透鬓发和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因极度隐忍而紧绷的脊背线条。他牙关紧咬,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着抖,却硬是连一声痛哼都不肯泄出。
这个傻子!哪有这样不要命地重塑经脉的?!简直是拿刀子在自己体内一遍遍的刮!那股狠劲,看得我心口一阵阵发紧,又气又急,更多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心疼。他这般拼命,是不是因为觉得拖累了我?
强压着火气把他揪起来,探到他体内那依旧混乱却比昨夜强劲了些的气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听到他那句低低的“不能总是拖累你”,所有责备的话就都堵在了喉咙里。
带他去泉眼的路上,他沉默地跟在身后,脚步还有些虚浮。我故意走远些背过身等着他,可山林寂静,那窸窣的褪衣声、入水时抑制不住的轻嘶、还有撩起的水声,还是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鬼使神差地,回头瞥了一眼。
就那一眼,便再也移不开。
晨光熹微,透过氤氲的水汽,落在他浸在清泉中的脊背上。那上面哪里还是完整的皮肉?旧疤叠着新伤,深深浅浅,纵横交错,有些是陈年剑疤刀伤,有些是昨日网丝勒出的血痕尚未消退,还有些是内力冲击经脉过度留下的淤青……每一道痕迹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经历过的凶险和方才自虐般的修炼。
他侧身掬水,背后一片尤为狰狞的旧疤猝然撞入眼底——那是在南疆为救我留下的……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酸涩得厉害。平日见他总是挺拔如松,沉稳可靠,竟不知这身衣衫之下,藏着这样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方才就是拖着这样一身伤,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着经脉重塑的非人痛苦?
我猛地转回头,不敢再看,指尖悄悄掐进了掌心。
原来,心疼一个人,是这般滋味。
直到身后水声渐歇,传来窸窣的穿衣声,我才缓缓松开掐得生疼的掌心,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眼底翻涌的酸涩,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心疼狠狠按回心底。
再转身时,他已换上了那身靛蓝劲装。水珠顺着他尚未完全擦干的发梢滚落,划过线条利落的下颌。新衣合身,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方才那身骇人的伤痕被尽数遮掩,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清俊沉稳的青崖山少侠。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洗好了?”我拿过包衣服的布给他擦头发。“挺好看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耳根微微泛红,低声道:“……嗯。”
“回去吧,粥应该还热着。你这身子,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我转过身,率先朝哑舍走去,不再看他。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泄露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
并肩走在短径上,晨光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他的沉默不同于往日的沉静,更像是一种将所有纷乱思绪强行压下的疲惫。我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那份急于恢复的焦灼,以及……或许还有因屡次“连累”我而产生的沉重感。
回到石屋,泥炉上的粥果然还温着。我们相对无言,默默喝着寡淡却暖胃的粥。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吃完东西,我收拾了碗勺,看他依旧坐在那里,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经脉初愈,最忌忧思劳神。
我平静地望向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陈尘,不必多想。”
他抬眼看来,眸中带着些许怔忡。
我继续道,语气放缓,字句清晰:“当下唯一要紧之事,便是你的伤。静心休养,循序渐进,方是正理。其余诸事,待你恢复再议不迟。”我顿了顿,看着他眼底深处的忧虑,补充道,“你的信会稳妥地送到青崖山。有些事,不能只靠你一个人。”
他凝视着我,紧绷的肩线似乎微微松弛下来。那双眼眸中的复杂情绪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深沉的、全然信赖的柔和。他轻轻颔首:“好。”
我没有再说什么,陈尘起身,端走了碗筷。行动间,能能感觉到他的内息正逐渐趋于平缓。
他将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沉重交付于我,而我,也能为他守住这一方暂时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