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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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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烛的烟灰簌簌飘落,在肃穆的灵堂里带起细微的尘埃。温妤原本死寂空洞的眸子,在瞥见温翎身影的瞬间骤然迸射出骇人的寒光,她猛地一把挣开闻律修环抱的手臂,几乎是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了温翎一记耳光!
“啪!”
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灵堂里突兀地炸开,温翎猝不及防,被打得整个人踉跄着向后猛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她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满眼惊惶和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疯了吗?在奶奶灵前你也敢动手?!”
温妤双眼赤红,胸腔剧烈起伏,嗓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质问:“你到底跟奶奶说了什么?你最后进去跟她说了什么?!”
闻律修立刻上前,半步挡在温妤身前,一手稳稳地半揽住剧烈颤抖的肩膀,冷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温家人,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警告和维护。
温妤死死盯着试图躲闪的温翎:“护工阿芳亲口说的……奶奶最后单独见到的人是你!是你特意把她支开!是你进去之后……奶奶才突然就不行了!是你害死了她!!”
沈知岚猛地尖声打断,声音刺耳:“你血口喷人!小翎才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她孝顺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奶奶?!你少在这里污蔑她!”
“妈!”温昭明脸色铁青,一把用力拽住情绪激动的沈知岚,额角青筋暴起,“您看看温妤身上的伤!再看看她这些天是怎么不吃不喝守着奶奶的!您难道都看不见吗?她为什么要拿这种事胡说八道?!”
沈知岚像是被儿子的反驳彻底激怒,厉声呵斥:“温昭明!谁才是你亲妹妹?!你看清楚了!是温翎!你居然帮着一个外人来指责你的亲妹妹?!”
温昭明呼吸猛地一窒,看着母亲毫不掩饰的偏袒,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痛色和挣扎。
就在这片死寂的僵持中,温妤却突然笑了。
那笑声低哑、破碎,像是从地狱最深处艰难爬出来的:“亲妹妹?”她缓缓抬起下巴,露出脖颈上那些尚未消退的、刺目的青紫掐痕,以及依旧红肿的脸颊,“沈女士,您忘了吗?就在前两天,您掐着我的脖子,一字一句地告诉我……如果我是您亲生的女儿,您就当场掐死我。”
灵堂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温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闻律修揽着温妤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更紧地护在自己怀里。他低头看着她苍白侧脸上那清晰的指印和伤痕,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剧痛难当。
温柏脸色铁青,厉声喝道,试图维持大家长的威严和场面:“够了!这是在老太太灵前!闹成这样像什么话!都给我闭嘴!”
可温妤的眼神依旧死死钉在试图躲藏的温翎身上,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沈知岚却像是找到了攻击点,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轻蔑地上下扫视着温妤,目光最终意有所指地瞥向护在她身边的闻律修:“你看看她这副样子……前天是裴妄纠缠不清,昨天不知道又是谁,今天倒好,直接换了一个护花使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行当,专靠男人出头呢。”
闻律修眸中寒光乍现,周身气压骤降:“沈知岚,我劝你慎言。温妤,是我闻律修认定的爱人。你再敢污蔑她一个字,后果自负。”
“爱人?”沈知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讽道,“你的爱人?哈!她一回淮汐可就迫不及待地去勾搭裴妄了,这件事,你知道吗?她就是这么对你的?”
“沈知岚!”温柏怒喝,额上青筋跳动,“这是我母亲的灵堂!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温妤听着这些颠倒黑白的指控和污蔑,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绝望,听得人心头发颤。她转向始终护着她的闻律修,眼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自厌与悲凉:“闻律修,你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吗?这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从骨子里……就是这么烂的人……”她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目光空洞地看着掌心交错的纹路,“而我身上……流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血……这样的我,肮脏又不堪……你还要爱什么?你还能爱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记沉重的惊雷,狠狠劈在灵堂之上,在场所有人,除了早已知情的少数,全都僵在原地,面露震惊和难以置信。
远处的赵云舒目睹这家庭惨剧,不禁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滚下泪来,喃喃自语:“早知今日会闹成这样……当初何不早早把真相说出来啊……”
闻律修却猛地将温妤紧紧搂进怀中:“我爱的是你,仅仅是你这个人,你的血脉出身算什么?就算你来自地狱最深最暗的深渊,我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陪你一起沉沦!”
温昭明看着眼前几乎崩溃的妹妹和执迷不悟的父母,终于上前一步,声音沉痛:“爸!事到如今,闹成这个样子,您还不打算把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吗?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温柏面色铁青,眼神闪烁,强自镇定地呵斥:“说什么?那丫头是伤心过度气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你们也跟着一起疯了吗?!”他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重重落在温昭明身上,“所有事情!都等老太太的葬礼彻底结束之后再说!”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刘颖,突然开口:“爸,那天您在医院病房里……对温妤说的那些话……我站在门口,都听到了。”
温柏猛地转头看向大儿媳,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威严:“够了!我说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都给我安静!”
然而温妤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争执。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冰冷的灵柩前重新跪了下来,“温谨言的刑事和解期限快到了,我可以同意签和解书,但有一个条件,”
“温翎必须现在、立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我,那天她单独在病房里,到底对奶奶说了什么。”
灵堂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闪烁,映照着每个人变幻莫测的脸色。
温翎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就往沈知岚身后缩去,寻求庇护。沈知岚立刻母鸡护雏般将她挡在身后,厉声道:“温妤!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小翎她怎么可能……”
“够了!”温柏突然暴喝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大势已去的无力感,打断了沈知岚未尽的辩解。他沉重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沙哑至极:“等葬礼结束……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真相……我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温妤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在冰冷的灵前,闻律修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为她隔绝开所有恶意的目光和风雨。
赵云舒望着魏静姝遗像上那慈祥却已永诀的面容,浑浊的老眼中终于忍不住滚下两行热泪。
几日后,湖边私人茶室。
湖水在朦胧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静谧无声,落地窗前,温妤抱膝蜷缩在宽大的飘窗垫上,空洞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远处望不到头的湖面。
送魏静姝下葬后,她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几乎也不怎么进食,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苍白得像一抹随时会消散在月光下的幽魂。
闻律修处理完紧急事务,轻轻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单薄的身影几乎要完全融进沉沉的夜色里,周身笼罩着一层令人心慌的死寂。他走过去,从背后将她冰冷的身子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柔软却毫无生气的发顶,声音低哑得近乎恳求:“奶奶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我向你保证。温妤……你看看我……好不好?跟我说句话……”
怀里的人依旧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闻律修的心脏抽痛得难以呼吸。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湖面笼着一层缥缈的薄雾。
闻律修选了一处临水的私人茶室,环境清幽,三面环湖,视野开阔,唯一的入口由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无声地把守着。茶室采用了顶级的全隔音设计,确保内部的谈话绝不会外泄。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随风轻轻摇曳的芦苇荡,既保证了绝对的私密性,又不会让人感到压抑窒息。
温妤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目光依旧空茫地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苏念柔紧挨着她坐下,悄悄在桌下握住她冰凉得吓人的手,那温度冷得像一块冰,让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温温……”她哽咽着,轻轻唤了一声。
闻律修站在茶室角落,正压低声音和心理医生通话。清晨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蹙的眉头:“……PTSD症状明显,情感隔离严重……对周围刺激反应迟钝……需要药物干预吗?……好,我明白,先以陪伴和安全感建立为主……”
茶案上,一缕青烟从精致的香炉中袅袅升起,模糊了温妤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侧脸。她望着湖面某处虚无的点,瞳孔里映着破碎的、晃动的波光,仿佛整个人都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厚厚的茧里,看似平静,实则令人窒息。
茶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温家人面色各异地陆续走入,温柏的目光在触及闻律修冷峻侧脸和周身那股不容忽视的上位者气场时,骤然一凝。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男人绝非传闻中那个被闻家放逐的弃子,而是闻家真正手握实权、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温翎怯生生地跟在沈知岚身后,努力扮演着一个受尽委屈却依旧温顺听话的乖女儿,她这两天竭尽全力地讨好沈知岚,试图用二十多年的母女情分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她想,就算温妤真的是温家的亲生女儿又怎么样?她和妈妈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就凭这点,温妤就根本没法跟她比,至于被抱错、或是被用来安慰沈知岚,那都不是她的错。
温柏脸色铁青,心情复杂无比,他后悔了,后悔那日在医院病房里一时情绪激动说出了埋藏多年的真相,更后悔自己严重低估了温妤骨子里的那份狠绝和刚烈。他原以为……她对待老太太那般孝顺重情,若是知道温谨言是她的亲哥哥,无论如何总会顾念一丝血缘亲情,手下留情。
可她却比他想象中更加决绝,甚至变本加厉。
温妤原本空洞的目光,在温翎走进来的瞬间终于有了焦距。
沈知岚下意识地紧握着温翎的手,这两天她刻意回避着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仿佛只要不去问、不去想,那个颠覆她世界的真相就不会存在。
闻律修没有多余的寒暄:“周彦。”
一直静候在一旁的周彦立刻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平板电脑:“根据护工阿芳的证词,以及医院走廊和病房门口的监控录像显示,在魏老太太生命体征发生急剧恶化前,最后单独进入病房并停留了超过五分钟的人,是温翎小姐。根据医院提供的最终心电图记录分析,病人是在极短时间内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刺激,从而诱发了急性心梗,导致抢救无效。”
沈知岚猛地站起来,声音尖锐:“那又能说明什么?!老太太本来就病得那么重,随时都可能……”
“沈女士,你是想让你儿子温谨言,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把牢底坐穿吗?你想清楚再说话。”
这句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让沈知岚瞬间噤声,脸色煞白地跌坐回椅子里,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再发出一个字。
闻律修转而将目光投向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温翎:“说,你进去之后,到底对老太太说了什么,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
温翎被他看得浑身发颤,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我、我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奶奶……温妤她不肯放过哥哥,不肯签和解协议……哥哥可能真的要坐牢了……”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低。
一旁的苏念柔听到这避重就轻的说辞,突然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所以你明明是故意告诉老太太,是因为温妤被打伤了才导致温谨言被抓的?!你明知道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温妤!你根本就是故意刺激她!温翎!你的心怎么这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