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相生》砚北生花

107、第 107 章

　　湖畔别墅，深秋的风带着清冽的凉意，掠过碧蓝的湖面，吹皱一池碎金，裹挟着岸边落叶特有的干燥气息盘旋，湖畔白色凉椅上，温妤和苏念柔并肩而坐，苏念柔的头则放松地倚在她的肩头，目光投向远处层林尽染的斑斓山影和澄澈如镜的湖水。

　　陆彧订婚宴的这天，温妤没有陪同闻律修前往，此刻，她的存在只是为身边这位真正需要陪伴的挚友，筑起一道宁静的港湾。

　　苏念柔的发丝被风拂过，蹭着温妤的颈窝，带着一丝痒意。

　　“温温，你说他今天会不会很帅？”

　　“嗯，”她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他长得还不错。”

　　“是啊……乌小姐也很好，漂亮、大气，家世匹配，能力也强，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般配。”

　　温妤沉默了极短的一瞬，她没有安慰，也没有附和苏念柔话里的般配。

　　“红豆配相思，相思最熬人，因为那豆子有毒，绿豆配王八？倒也没人说不行，清热解毒罢了，心里燥得慌，不如来根清热解毒的绿豆糕实在？

　　苏念柔被这突如其来的食疗理论给整懵了。

　　“噗……”她没忍住，先是低低地笑了出来，随即笑意越来越盛，最终演变成前俯后仰的大笑。

　　“哈哈哈哈……温温……你……你真是我的活宝。”苏念柔边笑边擦眼泪，靠回了温妤的肩膀，笑过之后，心口那团挥之不去的郁结似乎真的散开了些许，她的声音变得清亮了一些，坦然而无奈：“是啊，可我还是很想他，很想很想。”

　　温妤这次没有递绿豆糕。她只是微微调整了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那就想。”她说得理所当然，“大大方方地想，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可没规定分开的人连想都不准想。”她的目光掠过湖面，看着一只水鸟掠过湖心，带起一串涟漪，“心里揣着个人，既不犯法，也不花钱，想，怎么了？坦坦然然，大大方方，想了就是想了。”

　　这番话，驱散了苏念柔心头的最后一点阴霾和自我责备，她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湖水气息的凉空气，将那份积压已久的眷恋和思念彻底吸进肺腑，再缓缓呼出，让它们随风消散。

　　“我想通了，温温，我想去环游世界，把以前困在家里、困在男人身上的那些目光，收回来，去看遍这天底下能让人心动的风景！”

　　温妤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侧头看了看她神采奕奕的侧脸，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额角：“嗯，听着不错，那你介意……带上我这个小包袱一起蹭吃蹭喝蹭飞机吗？”

　　苏念柔眼睛一亮，猛地坐直身体，一把抱住温妤的胳膊：“当然带，必须带，不然我一个人走遍世界也太寂寞了，我们一起去，吃遍美食，看遍帅哥美女，拍遍所有好看和不好看的照片。”

　　“温温，等我们环游世界回来，我们就……我们就合伙开一家画廊，对，大大的，有落地窗的，光线特别好的那种，你来画画，你那些被埋没的才华不能浪费了。”她越说越激动，眼中充满了向往：“我呢，就勉为其难，当你的经纪人，天天给你找活儿，跟收藏家们讨价还价，然后……”

　　苏念柔故意板起脸，一副恶霸嘴脸：“再把你赚来的钱，剥削走一大半，从此以后，就让我来好好地剥削你，养我这个小富婆。”

　　温妤被她逗笑了：“一言为定，你剥削，我供货，画廊养我们俩，挺好。”

　　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带着飒爽，两个经历了世事磨砺、情爱波折的女子，在浩渺的湖边，用最坦诚的玩笑和最坚定的约定，将那沉重的过往一点点卸下，她们谈论着未来，规划着蓝图，那蓝图里或许没有了某个特定男人的位置，却填满了阳光、风景、色彩、自由和彼此的陪伴，这本身就是一种重生。

　　话题在风中和笑容里转换，聊够了广阔天地和剥削计划，一种释然后的喟叹自然流淌。

　　苏念柔望着湖面。

　　“时间过得真快啊…温温，你说，当年我们一块儿吃饭的那帮人……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呢？”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唏嘘，却不再有深切的伤感。

　　温妤也追随着她的目光：“是啊，有些人散了，有些人变了，各自都有了截然不同的轨迹。”

　　“听律修说，沈瑞好像又交了个女朋友，听说对方很特别，坚定的不婚主义，倒是跟他一路披荆斩棘，靠着自己打拼过来的那股劲儿很合拍，也算各得其所？”

　　“陈盈盈……”苏念柔接过话，语气里带着点佩服，“以前是真有点娇气，现在倒成了事业型女人了，自己折腾了个独立设计师服装品牌，听说初具规模了？倒是没白瞎她家里堆的那些大牌包包给的教育，林芮安…她的性子还是那么急，听说上半年心血来潮就闪婚了，没过几个月，又离了，折腾得像一阵风。”

　　“许霏……”苏念柔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位曾经把自己当成闻律修未婚妻的人精小姐？现在好像也不执着男人了？听说一头扎进了她家的家族企业，做项目雷厉风行，气场两米八，要当女强接班人了。”

　　最后提到周令仪时，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周令仪她……”苏念柔撇撇嘴，“倒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稳定，她那点心思和手段，大概还在围着闻律修的那点虚幻倒影打转吧？。”

　　说起这些曾经熟悉、如今却已远去的旧人，她们的语气里有唏嘘，有感慨，有无奈，有佩服，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疏离与旁观，那些鲜活的、曾交织过悲欢纠葛的面孔，最终都成了时间长河里模糊又清晰的倒影，印证着那句箴言，人生海海，各有归舟。

　　她们不再执着于那些舟船驶向了何方，也不再回望那些被抛在身后的码头波澜，她们只是并肩坐在秋日的湖畔，目光投向未知却已约定好携手同行的远方，湖面的金辉渐渐被夕阳的橘红替代，秋风瑟瑟，吹动她们的发丝和衣角，吹不散的，是那份共同构筑未来的决心和暖意。

　　“就这么定了。”苏念柔拍案而起，惊飞了枝头几只觅食的麻雀，“明天就去办签证，咱们先去追极光，在冰岛喝火山岩煮的咖啡，再去撒哈拉骑骆驼，把名字刻在月亮谷的砂岩上。”

　　“骆驼背硌得很，别刻到一半哭着想回来，不过极光下喝咖啡的主意倒是不错，记得带够暖宝宝。”

　　远处的银杏叶终于挣开了最后一丝牵连，那金黄的落叶像一叶扁舟，载着所有未说出口的告别与祝福，漂向波光碎金的水域深处。

　　周家私家花园。华灯初上，衣香鬓影，前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后院相对静谧，精巧的庭院灯在名贵花卉间投下柔和光晕，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微凉的秋夜空气中。

　　温妤原本对这种充斥着虚伪寒暄的名门寿宴毫无兴趣，但架不住闻律修那句带着点孩子气炫耀和强势保护欲的话：“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闻律修身边早有人了，省得那些不长眼的，还总惦记着往我身边塞人。”他握着她的手，“我有爱人了，独一无二，就是你了。”

　　拗不过他那份带着点固执的执着，温妤最终随他前来。

　　她身着一袭剪裁极简流畅的黑色缎面吊带长裙，将肌肤衬得欺霜赛雪，裙摆曳地，勾勒出袅袅纤秼的腰线和修长的身形，没有繁复珠宝，只戴着一对形状别致的星辉碎钻耳钉，在颈边随着步履轻晃，墨色长发松散挽起，几缕不经意垂落颊边，更添慵懒风情，当她挽着闻律修下车的那一刻，几乎吸引了入口处所有宾客的目光，美得极具侵略性，又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疏离感。

　　闻律修则是一身量身定制的哑光黑西装，衬得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青松，领口别着一枚与温妤耳钉同系列的星辰胸针，他紧紧牵着温妤的手，十指紧扣，毫不避讳地将两人的亲密展示在众人面前。

　　他们并未在前厅过多停留，直接穿过人群来到了装饰更为雅致的后院。

　　这里气氛稍显轻松，三三两两的宾客低声交谈，舞池边缘有几对正在随着音乐轻轻摇摆，温妤的眼神不经意扫过不远处与人谈笑的周令仪，温妤心头涌起一丝恶作剧般的冲动。

　　她停下脚步，侧过身，毫不犹豫地抬手，用指尖捏住他那线条流畅的下颌，微微用力向上抬起，然后，在周令仪看过来的时候，在周围几道目光的见证下，

　　她红唇印上了闻律修的唇，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触碰，而是带着明确宣告意味的深吻，力道不轻，带着一丝挑衅和强烈的占有欲，印了几秒才分开。

　　闻律修先是一怔，旋即眼底爆开浓烈的笑意，那点微愕瞬间被汹涌的爱意和某种被反攻的得意取代，在温妤松开手的瞬间，他根本不等她站稳，立刻长臂一伸，狠狠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再次将她扣入怀中。

　　“这么主动？”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响在她耳边，不等她回答，便已霸道地低头，攫住她微启的唇瓣，这是一个更深入的、带着绝对主权意味的回击，炙热、缠绵、旁若无人，在舒缓的爵士乐背景下，在几盏摇曳的庭灯暖光里，吻得投入而霸道。

　　周令仪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色瞬间惨白，嘴唇气得发抖，手里的酒杯被她捏得几乎要碎裂，她猛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开后院。

　　一曲终了。

　　两人相携着离开舞池，在庭园角落一处被藤蔓环绕的白色双人椅上坐下，温妤微微喘息，脸颊带着运动后的淡淡红晕，闻律修则慵懒地靠着椅背，手臂却依旧占有性地环着她的腰，他把玩着她的左手，时不时拿起来放到唇边轻吻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盈满了未尽的情愫和欣赏。

　　“律修。”

　　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在几步外响起。

　　闻律修抬起眼。

　　一个穿着香槟色缎面修身长裙、气质端庄典雅的女子站在那里，她容颜秀丽，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谢伊兰。

　　闻律修眼中的慵懒和温柔尚未褪去，但那份对谢伊兰的笑意明显收敛了许多，带着面对旧识应有的礼貌和分寸，他握着温妤的手并没有松开，只是从容地站起身。

　　“好久不见，谢伊兰。”他转向身边同样站起来的温妤，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举了一下，介绍道：“温妤，我的爱人。”

　　“你好呀。”谢伊兰对温妤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又迅速移开，重新看向温妤，语气真诚，“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你好，谢小姐。”温妤也回以温和浅淡的笑意，眼神清澈平静。

　　谢伊兰的目光重新落回闻律修身上，：“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变了许多，更成熟，也更……帅了哦。”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闻律修闻言，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温妤：“嗯，那是因为我身边有温妤了。”

　　这个直接充满感情的回答，谢伊兰的笑容有那么零点一秒的僵硬，随即又温柔地晕开，只是眼底那点复杂的情绪更深了些，她微微张口，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寒暄的话。

　　“妈妈，妈妈，”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精致小西装的、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谢伊兰的腿，仰着小脸，“妹妹哭了，在找你。”

　　“噢，宝宝乖，妈妈这就过去。”谢伊兰立刻弯腰，温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眼中是真实的温柔，她直起身，歉意地看向闻律修和温妤：

　　“不好意思，小孩子闹腾，你们聊，我先过去看看小家伙。”她又对温妤笑了笑，“温小姐，有机会再聊。”

　　“请便。”闻律修微微颔首。

　　谢伊兰牵着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匆匆离开，温妤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谢伊兰匆匆离去的背影，以及跟在她身边那个小男孩的身后，在几米外一个穿公主裙、被保姆抱着的小女孩身上，那小女孩约莫三四岁，正哭得抽抽噎噎，泪眼朦胧。

　　“看什么这么出神？”闻律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满，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温妤收回目光，看向闻律修：“没什么，就觉得……嗯，”她顿了顿，斟酌着词句，“感觉这位谢小姐，似乎和你有点不一样的关系？”

　　“嗯，以前，交往过一段时间，她是个很好的人，温柔，知性，但那时候的我，三观不合？算是吧，她想要的是一眼看到尽头的安稳人生，结婚、生子、相夫教子，完成所谓的世家责任。”

　　他转头看向温妤，目光坦荡而深邃：“而那时的我，极度抗拒婚姻，更厌恶把新生命带到这个冰冷的世家规则里，我害怕自己会像我的好父亲一样，让无辜的孩子在虚伪冷漠的阴影里长大，她向往婚姻和家庭，我避之如蛇蝎，所以，注定走不到一起，分开是迟早的事，也是必然的结果。”

　　温妤静静听着，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份毫不掩饰的坦诚，她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轻轻开口：“那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改变主意了？我也想结婚了，我也想……生个属于我们的小孩呢？”

　　闻律修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他直接侧过身，一手捧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这次的吻不再是之前的炽烈占有或宣告主权，而是温柔绵长，带着安抚和承诺的意味。

　　唇瓣分开时，他的额头还抵着她的，温热的气息彼此交融。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的所有冷硬和过往的排斥都化作了如水的温柔和坚定。

　　“那就结，那就生。”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点霸道的认真：“但提前说好，最多生一个！”他强调着，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孩子不能分走你太多心思，你的重心、你的眼里心里，最主要的那个位置，得永远是我，他要是敢霸着你不放……”他故意板起脸，眼神却很亮，“我会吃醋，会很严重地吃醋。”

　　温妤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在她面前时而强势掠夺时而虔诚守护的男人，此刻竟然像个担心心爱玩具被抢走的别扭小孩。

　　她笑着用手指点点他的胸口：“闻总，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

　　闻律修朗声大笑，那笑声在秋夜里格外清朗爽快，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声音里充满了愉悦和释然：“男人至死是少年嘛，哈哈哈！”

　　“只是这个少年，现在只想要被你一个人永远拥有，永永远远霸占着！这就是我现在的新使命，温妤小姐，你甩不掉了。”

　　他的笑声在庭院温和的灯光下弥漫开来，温妤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看着庭院灯下交织的树影，心中一片安宁，过去的风雨飘摇，最终都将在这份彼此交付、互为依托的浓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