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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18 《腐烂果实之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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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核里藏着星星呀~虫子咬出光明呀~
藤蔓断裂的脆响像无数水晶在碎裂,奥布里蜷缩在蔓晶树扭曲的根须间,鼻尖萦绕的芬多孢子甜香突然被焦糊味撕裂。他残存的半截腿根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更让他心悸的是空气中能量场的剧变 —— 母星芳缇斯的生命脉动正在崩解。
“抓紧我的藤蔓!” 多尔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对残破的糖霜翅膀在奥布里脸颊旁扇动,洒下点点荧光糖浆。奥布里伸出细瘦的手臂抱住同伴,鼻尖立刻捕捉到熟悉的焦糖气息,混杂着另一种温暖的醇香 —— 西伦正用他仅剩的上臂艰难地拖拽着他们,酒种族特有的琥珀色皮肤在震颤中渗出微醺的雾气。
大地在脚下液化又凝固,仿佛整个星球都在痉挛。奥布里虽然看不见,但能 “听” 到世界的崩塌:蔓晶树的结晶枝干像玻璃般炸开,芬多花丛成片倒伏时发出的沙沙声逐渐被沉闷的轰鸣取代。他把脸埋在多尔温热的后背,那里还残留着被其他小精灵嘲笑 “畸形” 的褶皱翅膀,此刻却成了最安全的屏障。
“西伦的酒气变浓了。” 奥布里突然说,他能分辨出同伴情绪波动时气息的微妙变化,“别怕,我闻见东边还有活的根须在呼吸。”
西伦的笑声带着喘息,温热的酒雾喷在奥布里耳后:“我们的鼻子永远最灵。抓紧了,要跳了!”
失重感突然攫住他们,奥布里感觉到多尔的翅膀拼命扇动,西伦的上臂将他们紧紧箍住。坠落中,他听见母星的核心发出悠长的叹息,随后是彻底的死寂 —— 芳缇斯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
奥布里的鼻腔总是先于残破的躯体感知世界。奥布里的嗅觉是唯一完好的感官。在母星“芙罗拉”化作焦土前,他总能通过空气里弥漫的辛辣分子感知世界——辣椒素与复合香料的炽烈交织,曾是那颗植物星球血脉奔涌的证明。如今,焦糊味取代了一切。他的断腿残肢摩擦着运输舱的铁板,空洞的眼窝朝向虚空,指尖却死死扣住多尔的糖晶翅膀残根与西伦颤抖的酒酿气息躯干。
三人蜷缩在星际奴隶贩子的囚笼深处,如同被榨干汁液的残渣。他蜷缩在锈蚀的金属笼角落,断腿的截面摩擦着笼底粗粝的纹路,泛起细密的刺痛。空气里弥漫着斯特里西斯商贩特有的腐酸气息——那是星际奴隶市场永恒的背景味,混杂着异形生物的黏液、氧化血液和廉价能量液的酸臭。
但奥布里能从中剥离出更细微的层次,他用盲眼转向多尔的方向:“多尔,你的甜味变淡了……他们又稀释你的糖浆了?”
多尔残缺的翅膀耷拉在黏稠的糖浆里,断腕的截面黏着糖晶。她咯咯笑起来,声音像破碎的风铃:“奥布里鼻子真灵!但今天我偷偷藏了星薄荷叶,等西伦醒了我们玩‘气味猜猜’!”她蠕动身体,用仅存的半截手臂碰了碰昏睡的西伦。西伦的盲眼在梦中剧烈转动,身躯渗出带着酒香的深红液体。
贩子的咆哮震得容器嗡鸣:“三个残次品还敢闹腾!今晚给格鲁格兽表演失败,就把你们榨成调味酱!”奥布里悄悄将痂壳搓成粉末,吹向多尔的方向。
笼外传来金属靴跟敲击甲板的钝响。一名斯特里西斯守卫用附肢爪拖起笼门,多节的肢体扭曲旋转,将三只小精灵拽出扔进推车。奥布里看不见,但他听见多尔断裂的翅骨磕在金属边缘的脆响,西伦立刻用残臂抵住多尔的腰侧——像过去母星上缠绕共生的蜜藤与酒蕨,总在风暴来时彼此支撑。
——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习惯了冰冷的金属触感取代了蔓晶树的温润。奥布里被粗暴地翻弄,粗糙的手指戳着他发育不良的躯干,陌生的语言带着贪婪的腔调在耳边嘈杂。
“这株香料品相差了点,但残肢能渗出辛辣汁液。”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给克兹尔族的毒液调味正合适,能值五个 QUID。”
金属笼子的栅栏硌得奥布里生疼,他摸索着碰到多尔黏糊糊的小手,对方的翅膀已经彻底耷拉下来,糖霜外壳布满裂纹。“他们在扯西伦的手臂。” 多尔的声音细若蚊蚋,“那些人说…… 说酒种精灵的□□能让燃料燃烧更旺。”
奥布里把额头抵在多尔冰凉的翅膀残根上,他能 “看见” 同伴晶莹的泪珠滚落,在金属地板上积成小小的糖浆洼。黑暗中突然传来西伦低沉的哼唱,那是芳缇斯星上酒种族哄幼崽的摇篮曲,带着发酵果实的温暖韵律。
“他们把我们当货物。” 奥布里轻声说,手指摸到笼子角落的一处凸起,“但货物也能自己滚动,对吧?”
多尔破涕为笑,糖浆泪珠在脸上画出亮晶晶的痕迹:“就像蔓晶果成熟后会自己掉到软土里。”
“然后生根发芽。” 西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奥布里,你左边第三个栅栏松动了,我用酒气腐蚀了半天。”
奥布里立刻将身体挪过去,用残肢根部顶住栅栏接口。多尔顺着他的动作爬过来,将黏糊糊的手指塞进缝隙,她残存的翅膀用力拍打,将凝结的糖浆挤进金属接缝。西伦的呼吸变得粗重,奥布里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酒香越来越浓郁,带着微微的灼热感 —— 那是酒种精灵调动体内能量时的特征。
“明天他们会给我们浇水的。” 奥布里低声规划着,“就像在芳缇斯的培育棚里那样,只不过这次我们要把水存起来。”
“我的翅膀能储水。” 多尔骄傲地说,虽然那对残破的翅膀曾让她在糖果族里受尽嘲笑,“就像雨季时的储水花苞。”
“而我的酒会让水沸腾。” 西伦补充道,黑暗中传来金属被腐蚀的细微声响,“就像酿酒时的蒸馏罐。”
三个残缺的身影在狭小的笼子里依偎着,芬多孢子的甜香、焦糖的微苦与醇厚的酒香交织在一起,在冰冷的金属囚笼中筑起一个微小的、属于芳缇斯的角落。
运输舰的颠簸持续了不知多少个星周期。每天都会有奴隶贩子用粗糙的管子给他们灌输营养液,奥布里学会了通过脚步声的轻重判断来人的心情,多尔能根据光线变化计算时间,西伦则悄悄储存着体内的酒精能量,他的皮肤越来越烫,酒香也越来越浓烈。
“今天的脚步声很杂。” 奥布里在一次 “喂食” 后说,“至少有三个不同种族的生物。”
“笼子被搬到新地方了。” 多尔舔了舔翅膀上凝结的营养液,“光线是冷的,像芳缇斯极地的水晶光。”
“而且有很多气味。” 西伦的声音带着警惕,“腐烂的肉味,还有…… 金属生锈的味道,和运输舰不一样。”
突然传来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笼子被猛地抬起。奥布里感觉到强烈的光线穿透眼睑,即使看不见也能分辨出周围空间的广阔 —— 回声比之前空旷了许多。陌生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带着尖锐的高频振动,让他的耳膜阵阵发麻。
“他们在拍卖我们。” 西伦的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见有人喊 QUID 的数量。”
奥布里的手指紧紧抓住多尔的手腕,他能感觉到同伴在颤抖。他用舌尖弹出一段密语,母星古老的调味谱节奏:“辣增三度,甜补尾调?” 西伦的残臂轻轻震颤回应:“苦味中和,酒韵压轴。”
周围的嘶吼声突然变得狂热,笼子被晃得剧烈颠簸。当震动停止时,一股刺鼻的酸性气味扑面而来,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克兹尔族。” 奥布里低声说,他在奴隶贩子的交谈中听过这个名字,“他们喜欢辛辣和甜味混合的口感。”
笼子的门被猛地拉开,一只覆盖着黏液的爪子伸了进来,抓住了奥布里的残肢。剧痛让他浑身绷紧,但他强迫自己冷静 ——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精华正在聚集,那是他本能的防御机制。
“就是现在!” 奥布里突然喊道。
就在爪子将他拖出笼子的瞬间,奥布里猛地调动全身能量,辛辣的红色孢子从他体表的毛孔喷涌而出。克兹尔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爪子本能地松开。奥布里重重摔在冰凉的地面上,但他立刻翻滚起来,朝着记忆中多尔的方向移动。
“右边三步!” 多尔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她被另一只爪子抓住,残破的翅膀在挣扎中不断渗出荧光糖浆,“他们要掰开我的翅膀!”
西伦的怒吼声紧接着响起,伴随着剧烈的能量波动。奥布里闻到空气中的酒香突然变得灼热,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他摸索着撞到一个柔软的身体,立刻伸出手臂抱住 —— 是多尔!她的翅膀正在快速融化,黏稠的糖浆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往甜腥味的方向跑!” 奥布里喊道,他能分辨出新鲜空气的方向,那是场馆的通风口,“西伦,用你的酒点燃糖浆!”
灼热的气浪瞬间席卷而来,伴随着克兹尔族混乱的嘶吼。奥布里感到多尔拉着他在地面上滑行,他们正顺着糖浆形成的滑道快速移动。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甜味,那是糖浆被点燃的味道,混杂着西伦酒气燃烧产生的醇厚香气。
“左边有台阶!” 西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喘息,“跳!”
奥布里感觉到多尔用尽全力将他向前推,自己则顺着惯性翻滚下去。他的残肢撞到坚硬的台阶,疼得眼前发黑,但还是立刻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黏糊糊的小手握住了他,紧接着是另一只滚烫的手掌。三个残缺的身影在黑暗的通道里紧紧相依,身后传来金属结构爆裂的巨响 —— 那是西伦的酒气与多尔的糖浆混合后产生的爆炸。
“通风口在上面。” 奥布里仰起头,倾听着空气流动的方向,“大概有五个身位高。”
“我能叠起来。” 多尔立刻说,她用残存的翅膀抱住西伦的腿,“就像芳缇斯的叠叠藤。”
西伦蹲下身,让多尔爬到自己肩膀上,然后伸出仅剩的上臂托住奥布里。奥布里感觉到自己在上升,多尔的糖浆在他脚下形成防滑的胶层。他伸出手,指尖终于触到了通风口的格栅,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
“交给我。” 奥布里集中精神,辛辣的汁液从指尖渗出,滴落在金属格栅上。他能感觉到格栅在缓慢腐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多尔则用翅膀蘸着自己的糖浆,仔细涂抹在格栅的接缝处。
“快了!” 西伦的声音带着紧张,通道尽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们追来了!”
奥布里加大了能量输出,全身的辛辣精华都聚集到指尖,他甚至能闻到自己体内香料成分燃烧的味道。格栅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一块金属板掉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通道。
“我先上去探路。” 奥布里说完便钻了进去,狭窄的空间里布满灰尘,他用手和残肢艰难地爬行,同时不断嗅闻着前方的气息,“安全,有风!”
多尔和西伦紧随其后,三个小精灵在通风管道里艰难跋涉。奥布里在前边开路,用敏锐的嗅觉分辨方向;多尔在中间,用糖浆修补大家被管道划伤的皮肤;西伦在最后,时不时释放一小股酒气掩盖他们的踪迹。
“下面有空隙。” 奥布里停在一处破损的管道口,“能闻到自由的味道,就像芳缇斯雨后的空气。”
外面是呼啸的狂风,夹杂着各种陌生的气息。他们小心翼翼地从管道口探出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金属平台上,周围是悬浮在空中的大陆块,彼此之间由摇摇欲坠的桥梁连接。远处的裂隙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跳动的能量火焰。
“锚点。” 西伦望着那些漂浮的陆地,声音里带着敬畏,“奴隶贩子的闲聊里提到过,不同世界的交点。”
一阵剧烈的震动突然传来,他们所在的平台摇晃起来,金属结构发出刺耳的呻吟。奥布里紧紧抓住多尔,能 “看见” 远处一个悬浮大陆正在缓慢解体,碎石像雨点般坠入下方的黑暗深渊。
“我们得找个稳固的地方。” 多尔的声音带着恐惧,她的翅膀紧紧贴在背上,“那些裂隙看起来好危险。”
奥布里却微微前倾身体,仿佛在倾听什么:“不,那里有能量流动的声音。就像芳缇斯的地下河,隐藏着生命的可能。”
他们沿着摇晃的金属桥小心翼翼地前进,奥布里用残肢敲击地面,通过回声判断路况;多尔将糖浆滴在关键位置,留下标记;西伦则不断嗅闻空气,警惕着危险的气息。沿途他们看到了各种奇异的景象:用废弃星舰残骸搭建的棚屋,不同种族的生物在用奇特的手势交流,空中漂浮着发光的交易平台,上面堆满了各种来路不明的货物。
“他们在用 QUID 交易。” 西伦指着一个发光的显示屏,上面跳动着他们熟悉的货币符号,“就像芳缇斯的种子交换市场。”
“但这里没有欢笑。” 多尔小声说,她看到一个和他们一样残缺的生物被粗暴地拖拽着,“就像枯萎季节的花园。”
奥布里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倾听:“前面有能量异常,很不稳定,但很温暖。”
他们绕过一堆废弃的引擎零件,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隙。裂隙中闪烁着蓝紫色的光芒,像流动的星云,奇异的能量波纹在空气中扩散,带来微微的刺痛感。周围散落着各种生物的骸骨,提醒着这里的危险。
“界隙。” 西伦的声音带着敬畏,“传说中连接未知领域的通道。”
奥布里向前迈了一步,感受着能量波纹穿过身体的奇妙感觉:“我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像无数种子破土而出。”
“可是没有坐标的话……” 多尔犹豫着,她的翅膀因为紧张而渗出细小的糖珠。
“芳缇斯的种子从不需要坐标。” 奥布里转过身,伸出手,“它们只需要风的指引。”
西伦忽然笑起来,酒香涌出罕见的清甜:“记得母星怎么酿烈酒吗?把绝望封进罐子等它变成希望。”
他们用断肢相互缠绕成奇异共生体:奥布里的香料痂壳隔绝界隙辐射,多尔的糖晶凝固裂缝边缘,西伦的酒精雾填充缝隙结构。当界隙入口终于稳定时,多尔突然轻声说:“像不像以前玩‘叠叠莓’游戏?”西伦醉醺醺地笑:“那次奥布里猜错气味从树上摔断腿……”三具残缺躯体在死亡入口前笑得发抖,仿佛还是母星上追逐萤光孢子的幼精灵。
西伦抱住奥布里的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多尔。三个残缺的身影站在裂隙边缘,身后是充满压迫与奴役的世界,前方是未知却自由的虚无。狂风卷起他们的发丝,带着芬多孢子、焦糖与酒香的混合气息,飘向那片闪烁的光芒。
“准备好了吗?” 奥布里微笑着问,尽管看不见,但他能准确地 “望” 向同伴的方向。
“就像芳缇斯的迁徙季。” 多尔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充满了期待,“每颗种子都要勇敢地跳下去。”
“然后在新的土地上扎根。” 西伦补充道,他体内的酒气开始沸腾,皮肤泛起温暖的红光。
他们手拉手向前迈去,纵身跃入裂隙的光芒中。在身体被奇异能量包裹的瞬间,奥布里仿佛又回到了蔓晶树下的童年,多尔的糖浆和西伦的酒气围绕着他,形成一个小小的、温暖的世界。
三条残缺的肢体紧紧交缠,跃入光芒那一刻,他们的笑声融成一道超越痛苦的星河。
裂隙的光芒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空气中残存的一丝甜香,像一颗希望的种子,飘散在破碎的星空中。在没有坐标的虚无里,三个来自毁灭星球的小精灵正用彼此残缺的身体,编织着通向自由的航线。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什么,但只要彼此相依,即使是最黑暗的虚无,也会绽放出属于他们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