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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Chapter 73 少将,该喝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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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午餐在沉默中结束,速食营养膏寡淡的味道在口中残留。墨云澜和杜野都是习惯了高强度运转的人,午睡对她们而言是奢侈且不必要的习惯。然而,小墨千行却显然无法抵抗生理的召唤。
小家伙的眼皮开始沉重地打架,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努力对抗着席卷而来的困倦。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像只打瞌睡的小鸟,但每次快垂下时,又猛地抬起,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办公桌后那个已经重新投入工作的身影——她的妈妈。
杜野坐在墨千行旁边,看着她强撑的小模样,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她微微侧身,放轻了声音,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问:“千行,困了是不是?要不要睡一会儿?”
墨千行倔强地摇了摇头,小嘴抿得紧紧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墨云澜身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纯粹的担忧。“不行……”她小声嘟囔着,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医生说了……妈妈……妈妈饭后一个小时要喝药……我得提醒妈妈……不然……不然她就忘记了……”
她努力想把话说清楚,但小脑袋瓜已经被困意搅得有些迷糊,声音越来越小。
“没关系,”杜野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千行先安心睡觉,姐姐帮你提醒妈妈,好不好?姐姐保证,一定准时提醒少将喝药。”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墨千行柔软的头发。
墨千行歪着小脑袋,努力睁着快要合上的眼睛,认真地看了看杜野,似乎在判断这位杜野姐姐的承诺是否可靠。也许是杜野眼神里的真诚和关切打动了她,也许是真的困得不行了,小家伙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信任。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着,小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往柔软的沙发靠背里缩了缩,还不忘用最后一丝清醒,含混不清地叮嘱道:“药……药包……放在咖啡机……那边……白色的……不能用……不能用太热的水冲哦……会烫……” 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变成了梦呓。
“好!姐姐记住了!不能用太热的水!”杜野立刻认真地、清晰地应下,像接受一项重要的军事指令。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墨千行紧绷的小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小小的身体完全松懈,小脑袋一歪,便轻轻地靠在了杜野的手臂旁,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安稳的沉睡,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得像个纯洁无暇的小天使。
办公桌后,墨云澜看似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文件,但俩人的对话,杜野温柔的承诺,女儿最后迷糊的叮嘱,都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中。她握着电子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眼睫低垂,掩去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见女儿终于安然入睡,墨云澜放下手中的笔,无声地站起身。她的动作依旧保持着那份刻意的平稳,但起身的瞬间,还是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她走到沙发旁,动作轻柔地将衣架上那件深灰色的、带着淡淡白茶气息的制式大衣取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墨千行蜷缩的小身体上,仔细掖好边角。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一直安静守在一旁的杜野。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墨云澜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看着杜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只剩下一种被病弱和疲惫浸染的沉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歉意。
“辛苦你了,”墨云澜的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特有的沙哑,清晰地传入杜野耳中,“特意跑这一趟。” 她的目光扫过杜野风尘仆仆的便装和眉宇间尚未完全褪去的担忧。
杜野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摇头:“不辛苦的,少将!真的不辛苦!我这几天正好是休整期,没什么事。”她顿了顿,看着墨云澜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倦意,忍不住又鼓起勇气,声音里带着真挚的关切,“倒是您……身体最重要啊,医生都说了要休息……”
墨云澜听着这熟悉的劝慰,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变化。她似乎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话语,也早已习惯了将工作置于个人健康之上。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幅度很轻,算是回应了杜野的关心,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然后,她便不再多言,转身,重新走回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坐了下来,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短暂的温情只是幻觉。她拿起电子笔,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些繁复的数据上,迅速将自己重新投入了那个需要她殚精竭虑、不容松懈的世界。
……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流淌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空气里弥漫着速食营养膏残留的淡淡谷物味和空气净化剂的气息。杜野坐在沙发旁,目光却无法从办公桌后那个身影上移开。
墨云澜微微低着头,全神贯注于眼前的电子屏和数位板,挺直的脊背如同永不弯曲的标枪,撑起一片无形的、沉重的天空。她的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似乎在审阅的文件中遇到了棘手的问题。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却无法驱散那份病态的苍白。最让杜野揪心的是,那原本清浅平稳的呼吸,此刻因为身体的负担而变得略感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每一次呼气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叹息。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像针一样扎在杜野的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眼前这个人,生来就注定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荣耀与责任。她是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将军;是权利牌桌上纵横捭阖、执掌联盟后勤命脉的部长;是荣耀显赫的家族里无可挑剔的完美继承人;是墨千行眼中温柔而光辉的母亲;是无数部下心中值得绝对忠诚、为之效死的领袖……她完美得如同星辰,光芒万丈。
可此刻,杜野看到的,却是一个在病痛中依旧强撑着、用意志力硬扛起所有重担的灵魂。那份荣耀的光环之下,是她独自咽下的艰辛;那份令人仰望的权势背后,是她无人知晓的隐忍。她像一个永远绷紧的弦,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松懈。
杜野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自责淹没。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成长得更快一点?再强一点?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可靠,是不是就能在她疲惫的时候,替她分担一些?是不是就能在她需要片刻喘息时,让她有一个小小的、可以放心依靠的肩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强撑,心疼却无能为力。
酸涩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杜野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不合时宜的泪水憋了回去。不能哭!太丢人了!少将自己还在病中,还在坚持工作,连一声呻吟都没有,自己怎么能先软弱下来?她应该比墨云澜更坚强!只有足够强大,才有资格成为她的依靠!
杜野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变得坚定。
她站起身,脚步放得极轻,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精致的咖啡机柜。柜子上层,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小药包,正是墨千行迷糊中叮嘱过的。杜野熟稔地取出杯子,按照说明,小心地用温水冲开药剂,动作轻柔而麻利,仿佛做过无数次。
她端着那杯散发着淡淡药味的温水,走到办公桌前,轻轻地将杯子放在墨云澜手边一个不会干扰的位置。
“少将,您的药。”杜野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放着吧。”墨云澜头也没抬,手中的电子笔在数位板上快速地勾画着,笔尖触及屏幕发出细微的笃笃声,显然是对报告中的某个结论不太满意,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药杯氤氲着热气,静静地放在那里。墨云澜没有丝毫要停下工作喝药的意思。
杜野没有离开。她看着那杯渐渐不再冒热气的药,又看了看墨云澜专注而略显苍白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抿了抿唇,再次轻声开口,这次,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坚持,甚至搬出了墨云澜唯一的“软肋”:
“少将……千行她很担心您……她特意叮嘱我要提醒您按时喝药的。”杜野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了墨云澜的耳朵里。
墨云澜手中的电子笔尖,倏然顿住,悬停在半空中。
她缓缓抬起眼睫,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杜野,带着一丝审视,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个Alpha……几个月不见,倒真是长本事了。不仅学会了旁敲侧击,还知道拿她的心肝宝贝女儿来“胁迫”她了?
不过,这丝被“要挟”的感觉并未引起墨云澜的气恼。她只是淡淡地抬眼,瞥了一下杜野那张写满认真和担忧的脸,随即又垂下视线,目光落回文件上,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药的副作用会让人嗜睡。”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喝了药,影响工作。
杜野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逾越,但看着墨云澜强撑的样子,那份担忧和心疼压倒了平日的敬畏。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少见的、近乎执拗的反抗意味:
“那就休息嘛!刚好医生也说,让少将您多休息!” 这是杜野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带着点“命令”口吻地违抗墨云澜的意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墨云澜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电子笔。
她微微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好整以暇地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杜野脸上。那双总是沉静如渊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杜野眼中的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和关切。墨云澜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一种全新的、玩味的审视。
“厉害了,”墨云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无形的压迫感,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看来我们的杜中尉,已经无师自通,学会‘向上管理’了?”
“不……不是的!”杜野被那眼神和话语里的压迫感刺得一激灵,脸瞬间涨红,慌忙想要解释,“我……我只是……” 她有些语无伦次,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显示出内心的极度紧张。但最终,那份赤诚的担忧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和害怕,她抬起头,直视着墨云澜深邃的眼眸,声音虽小,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了出来:
“我……我只是……担心你……”
这简单的几个字,如同最轻柔、最温暖的天鹅绒,毫无征兆地包裹住了墨云澜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不设防的那个角落。
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如此赤诚、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地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的人生,充满了虚与委蛇的逢迎,尖酸刻薄的指责,一板一眼的规训。就连邵青羽、凌弋星这些最亲近的战友同袍,也和她一样,习惯将情感深藏,不擅长表达。记忆深处,母亲的爱也是含蓄温婉的,包裹在无声的行动和克制的关怀里。
然而此刻,眼前这个年轻的Alpha,红着脸,紧张得手指都绞在了一起,像只犯了错却依旧固执地守护着什么的大狗狗,用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剖开了自己的心,捧出了那份滚烫的、毫无保留的“担心”。
墨云澜静静地望着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办公室里只剩下墨千行安稳绵长的呼吸声。
良久,墨云澜几不可闻地、极轻地叹了一下。那叹息里,似乎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负,又似乎融化了什么坚冰。
然后,在杜野屏息的注视下,她伸出手,端起了桌上那杯已经温凉的药水。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她微微仰头,将杯中苦涩的药液,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一如她在战场上做出的每一个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