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冰冻咕咕鸽

7、歧路妖痕

　　林间腐叶的气息混合着新涌的血腥，粘稠地糊在人的口鼻上。
　　苏清弦被几个面目扭曲的小妖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泥泞里。
　　荆棘撕扯着她的裙裾，留下道道血口子，像被朱砂胡乱画上的符咒。
　　她脑中嗡嗡作响，是卫铮焦急的劝阻，是自己冲出门时的决绝，更是那女子离去时垂下的、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眼睫。

　　她这去哪了？

　　这念头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肺，勒得她几乎窒息。
　　愧疚与后怕啃噬着她，直到此刻被冰冷的妖爪钳住臂膀，那点愠怒早已被冰冷的恐惧碾得粉碎。
　　她不该出来，这念头无比清晰，却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念头死死压住——她因我而离城，我不能弃她不顾。

　　密林深处，月华被层叠的妖瘴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道白影在林间疾掠，身形飘忽如鬼魅。
　　数道凝成实质的黑影，裹挟着腥风，毒蛇般自暗处窜出，尖啸着扑杀而至！

　　女子足尖在虬结的树根上一点，身形诡异地折转，素手轻挥，一道无形的气劲如涟漪荡开，扑在最前的黑影霎时溃散，发出刺耳的哀鸣。
　　然而攻势连绵不绝，更多的妖物从四面八方涌来，利爪撕裂空气，毒涎滴落腐蚀草木。

　　她步伐依旧灵动，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瓦解杀招。
　　可就在她旋身避开一道贴面而过的骨刃时，身形猛地一滞！
　　一股腥甜毫无预兆地冲上喉头。

　　“咳……！”

　　暗红的血沫溅在苍白的唇角和衣襟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之花。
　　她神色依旧淡漠，仿佛吐血的不是自己，只随意地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
　　这一抹，反而将那抹刺目的红拉扯得更开，在玉白的肌肤上蜿蜒出狰狞的痕迹。

　　追击的妖物嗅到血腥，愈发癫狂，嘶吼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女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身形骤然加速，化作一道残影，几个起落间甩开追兵，没入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山洞。

　　洞内幽深，仅有石缝间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勉强照亮中央一泓清冷的池水。
　　她褪下染血的衣衫，露出光洁的背脊。然而那本该无暇的肌肤上，此刻却盘踞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边缘皮肉翻卷，更可怖的是，伤口深处，丝丝缕缕粘稠的黑色魔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纠缠，正不断侵蚀着周围完好的血肉，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那是妖毒与残留的魔气在疯狂肆虐。

　　她面无表情，一步步踏入冰冷的池水。水面泛起涟漪，倒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背上那狰狞蠕动的黑痕。
　　寒意刺骨，却暂时压下了伤口灼烧般的剧痛。
　　她闭上眼，任由池水漫过肩头，只留一缕湿发贴在颈侧，像一道黑色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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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榕城卫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妖巢更压抑。卫铮听完同行捉妖师语速飞快、带着惊惶的禀报，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比榻上染血的绷带还要惨白。

　　“你说什么？！清弦……被妖物抓走了？专程冲着她去的？”他猛地撑起身，胸腹间刚愈合些的伤口顿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里衣。
　　他死死抓住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是…是！卫大哥，那些妖……它们认得苏姑娘！指名道姓……” 捉妖师的声音带着颤。

　　卫铮眼前阵阵发黑，心口像被巨石狠狠砸中。
　　他早该想到！
　　那女子身份不明，修为诡异，分明是她招惹来的祸事，清弦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他恨自己的无力，更恨自己没能拦住她！

　　“走！” 卫铮咬牙，一把扯过旁边的外袍胡乱披上，抓起佩剑，“去妖巢！立刻！马上！” 动作牵扯着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眼中只有一片焚心的焦灼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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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的妖巢深处，磷火点点，映照出嶙峋怪石扭曲的阴影。
　　中央一处高台上，一个身着艳丽红裙的女妖慵懒地斜倚在铺着兽骨的王座上。
　　她指尖猩红的指甲长得惊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在死寂的巢穴里格外清晰。

　　“杀死她了吗？” 女妖的声音带着一种腻人的甜，眼神却冰冷如毒蛇。

　　下方，一只浑身浴血、断了一只角的小妖匍匐在地，抖如筛糠：“没……没有……大尊……我们打不过……”

　　“废物！” 女妖柳眉倒竖，甜腻的嗓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
　　她隔空一掌挥出，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那小妖身上，将其如破布袋般甩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小妖瘫软在地，连惨叫都发不出，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这么多人一起出动都杀不了她一个？你们是饭桶吗？！” 女妖胸口起伏，艳丽的脸庞因暴怒而扭曲。巢穴内一片死寂，群妖噤若寒蝉。

　　那小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声道：“……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尊……不如……您亲自……”

　　女妖眯起眼，猩红的舌尖舔过锋利的犬齿，似乎在权衡。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狂喜：

　　“大尊！那个人类！那个在人间和她交好的人类琴师！被我们抓进来了！就在外面！”

　　女妖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大笑，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她猛地从王座上站起，红裙如火般旋开，“省得本座专程出去寻了！把那‘宝贝’给我‘请’进来！有她在手，不怕那个贱人不乖乖送上门来，自投罗网！哈哈哈哈——！”

　　笑声在阴森的巢穴中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很快，形容狼狈、发髻散乱的苏清弦被粗暴地推搡到女妖面前。
　　她强撑着站稳，脸色苍白，沾着泥污和血痕，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倔强，冷冷地盯着座上那妖艳的身影。

　　女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像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玩物，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啧，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女子。真不知她看上你什么？”
　　她踱下王座，猩红的指甲几乎要触到苏清弦的脸颊，带来一股阴寒的腥气，“不过嘛，她喜欢的……本座偏要毁掉！”

　　话音未落，女妖眼中凶光毕露！
　　那猩红如刀的指甲陡然暴涨，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苏清弦的心口！狠辣至极，竟是要将她当场洞穿！

　　苏清弦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那指甲即将刺破肌肤的刹那——

　　嗡！

　　一层柔和却坚韧无比的银白光晕，毫无征兆地从苏清弦周身爆发出来！
　　光芒流转，如水波荡漾，形成一个薄而凝实的光罩，将那致命的一击稳稳挡在寸许之外！
　　指甲与光罩碰撞处，竟发出金铁交击般的铮鸣！

　　女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惊愕，随即是滔天的怒意！
　　她猛地收回手，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哼！” 她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她倒是护得紧！连本命妖力都舍得用来给你种下护身咒！”
　　女妖眼中妒火与杀意交织，几乎要将苏清弦烧穿。
　　她狠狠一甩袖袍，厉声喝道：
　　“拖下去！给本座关进血棘笼！好好‘伺候’着！本座倒要让她看到，她心心念念护着的人，是怎么被本座一寸寸碾碎的！”

　　立刻有面目狰狞的妖物上前，粗暴地架起苏清弦，拖向巢穴深处更幽暗、更血腥的地方。
　　那里，等待她的，是缠绕着剧毒荆棘的铁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