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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幸存以后 ...

  •   “滴——滴——滴——”

      有节奏的仪器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被这种声音吵的烦躁,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挣扎着睁开眼睛,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我太熟悉这种医院病房的颜色了,只不过这是第一次自己以躺在床上的视角来观察。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想要转过头,但稍微一动,脑袋就是一阵剧烈的眩晕,想要呕吐的冲动一股脑的从胃里翻涌上来。

      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甚至连歪过头避开床单吐在地面上都做不到。

      一只呕吐袋眼疾手快的伸到我面前,我吐了半天,可胃里没东西,吐出的都是酸水。

      季瑛一手帮我举着呕吐袋,一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顺气。

      我无力地伸手想把她推开:“太脏了,你别沾手,我自己来……”

      可我根本没力气,也推不开季瑛,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嫌弃的神色,只是帮我揉着后背:“你顾好自己就行,少操心其他乱七八糟的。”

      “你从将近三十米的高度坠落,虽然消防早就准备了气垫,但还是造成了轻微脑震荡,”季瑛的声音平静到听不出情绪:“医生说头晕和呕吐都是正常的,过两天会慢慢恢复。”

      我吐得昏天黑地的脑子这才慢慢抓住重点,我掉下去还活着,是因为消防准备好了气垫?

      难怪呢,不然我现在也不可能还全须全尾的躺在病房上,估计能保持一个全尸躺在太平间里就算是幸运了。

      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我虚弱的靠着枕头喘气,季瑛又递来调配好的生理盐水,甚至是正好适合入口的温度。

      她把水喂到我嘴边:“漱口。”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在嘴里漱两下。

      季瑛又拆了个新的呕吐袋:“吐出来。”

      我照做了,忍着头晕眨了眨眼睛,看着季瑛在我的病床边忙碌,收拾好垃圾又按铃叫来医生护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着我轮番检查,和季瑛交代了许多细碎的注意事项。

      医生走了以后,我对季瑛说:“请个护工就行,你不是工作很忙吗,不用把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里。”

      季瑛没说话,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剥着橘子,剥好一瓣塞进我嘴里。

      “我不在,你又自己跳楼了怎么办?”

      季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却能感觉到她的疲惫。

      我心头一阵酸涩,小声说:“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季瑛打断我的话:“生命是你自己的,如果你决定好了要放弃,我也拦不住。”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话,解释自己只是想要报复薛建国,可季瑛把剩下的橘子塞进我嘴里,自己起身擦擦手,又去忙着帮我整理要吃的药,她背对着我,背影看上去依旧挺直,只是我突然发现,她身上的衬衫似乎有段时间没换过,都出褶子了。

      “我尊重你做出的一切决定,”季瑛深深叹了口气,说话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拜托你一件事。”

      “在你做好决定以后记得通知我一声,这样我还能提前珍惜最后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用把时间浪费在吵架和冷战上。”

      说完这句话,我看见季瑛的双手扶着桌沿微微颤抖,肩头抽动着,似乎是在无声的抽泣。

      我想要解释:“季瑛,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真的……”

      这份解释太过苍白,刚说了一半,季瑛抬起一只手摆了摆,示意我不用再说了,她用颤抖的手把分装好的药片递给我,一日三次的各种药片都被装进了不同的格子,写好了服用的时间和次序。

      季瑛的笔迹清秀,即使是长期生活在英文环境里,她的中文依旧写得那么好看。

      “按时吃药,”季瑛嘱咐:“请了护工下午就过来,我吃过午饭有个推不掉的会议必须要去……”

      季瑛一口气说了很多,把事情都嘱咐完了,她才停顿一下,转过头看着我:“薛建国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明天大概会有人来找你询问关于薛建国的事情,会记录下来作为口供……我劝你不要试图在事实面前欺骗警察,他们已经发现天台上护栏的螺丝被人为动过手脚了。”

      我的动作停顿一下,下意识采取防御性的心态说:“大概是薛建国干的吧,他恨不得我彻底消失。”

      季瑛没有直接反驳我,只是问:“薛时绾,你究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结果?”

      我的嘴唇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干巴巴的挤出几个字:“我要他接受审判,受到惩罚。”

      “那你呢?”

      季瑛看着我,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顺着先前脸颊上的泪痕划了下来。

      “你威胁他,勒索他,用各种办法把他逼上绝路,就是为了在最后制造一个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把你推下高楼的假象,想给他身上加上一条故意杀人的指控。”季瑛看着我,语气中藏着心痛:“薛时绾,值得吗?你就把自己的命看的这么轻贱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问这话的是其他人,我大概会很坦荡的说自己就是烂命一条,能拉着薛建国一起下地狱很值得。

      可偏偏现在问这话的人是季瑛,是无数次帮助我,无数次包容我理解我,无数次原谅我的任性,永远不求回报想要给我更好生活的季瑛。

      她是那样的珍视我,甚至超过了我自己。

      我强忍着喉咙里翻涌的眩晕感,身子向前探着,伸手轻轻帮季瑛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对不起。”

      我今天说的对不起这三个字大概比我前面几年说过的加起来都要多,可是面对季瑛,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法弥补,我做的事伤透了她的心。

      季瑛的眼泪越擦越多,她转过身去,仓促的抹了两把脸,大概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像是逃跑一样找了个借口,快步走出病房。

      我看着她的背影,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下午警察的确来找我问话,我纠结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一切和盘托出,我把薛建国在国内的所作所为都一一说了出来,笔录做到最后,负责找我问话的女警官脸色已经完全变得严肃。

      我知道国外警察很大可能不会追究薛建国在国内的罪责,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们会通知中国警察来抓捕他吗?”

      女警官十分委婉专业的回应:“我们和中国之间并没有引渡条约。”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心里没什么波动,没关系,反正那份偷税漏税的证据足够薛建国在IRS的审讯室里好好喝一壶了。

      现在只剩下唯一的一个阻碍。

      第二天我的状态好了很多,可以下床被人搀扶着慢慢走,季瑛正扶着我在病房里龟速散步的时候,凯琪来了。

      凯琪已经弄清了全部的事情,我们再见面,气氛尴尬的几乎要凝固。

      季瑛把我在病房的沙发椅上安置好,倒了温水放在我手边,然后又坐在我旁边的另外一把椅子上,保持一个不会打扰到我们谈话,却又不是很远的距离,她虽然低头看着手机,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我们这边。

      凯琪先把托尼手术成功的消息告诉我,我由衷的替她高兴:“太好了,你不用继续担惊受怕了。”

      凯琪双手放在胸前,攥着十字架项链:“真是感谢上帝保佑。”

      “这不是上帝的功劳,”我纠正她:“而是你这个做妈妈的为他从死神手里挣出一条生路。”

      说完托尼的病情,我们之间再次陷入尴尬,她不开口,我也在心中反复琢磨着措辞,沉默了好一会儿。

      凯琪终于说:“我准备和薛建国离婚了。”

      凯琪出身富豪家庭,一辈子养尊处优,受不了委屈,她知道了薛建国的出轨和欺骗,会选择离婚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薛建国很会拿捏人心,他能清晰地看穿每个人,准确的抓住人们心中的软肋和死穴,他如果想要某个女人爱上他,就会根据女人的具体性格背景对症下药,毫无防备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他精心塑造出来的假象所欺骗。

      凯琪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叹了口气:“他的确带给过我一段最幸福的日子,他那么体贴,那么充满同理心,他总是能理解我包容我……只不过那些幸福都只是他装出来的假象,我永远不会原谅一个出轨的男人,尤其是知道他从始至终一直在欺骗着我!”

      凯琪的语气决绝,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已经下定决心看透了薛建国,不会重蹈刘艳的覆辙。

      我继续问:“那托尼……”

      “我当然要争取到他的抚养权,”凯琪神情坚定:“我亲生的孩子,交给谁都不放心。不过争取抚养权应该不会太困难,毕竟IRS已经封锁了薛建国的公司开始全面调查,就算最终他能免于牢狱之灾,肯定也会失去财富,法官会更加倾向于把孩子交给经济条件更好的一方抚养。”

      我扯着嘴角笑笑,关于离婚后分割抚养权的问题,我最了解不过了。

      凯琪准备了很久,总算是鼓起勇气,对我说:“安迪,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我下意识摇头:“你只是被薛建国骗了,不用道歉……”

      一直在旁边坐着看手机的季瑛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头,开口:“她叫薛时绾,姓薛,名字是时绾。”

      季瑛虽然说的是英文,但中文名字的发音对于凯琪来说还是有些拗口,所以一下子愣住了,舌头几乎打成了蝴蝶结也说不顺。
      我摆摆手:“没关系,平时就叫安迪吧,方便。”

      话是这么说,但季瑛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透露着一种不赞同的神情,我主动伸手搭上她的手背,安抚性的笑了一下。

      季瑛不说话了,面无表情的再次低下头去看手机,可她没有把手抽回去,手机的页面也停留好久都没换过。

      凯琪继续说:“我打算带着两个孩子搬到自己的公寓里去,找律师开始走法律程序……我最担心的其实是我爸爸那边,他在薛建国的公司里投了很多钱,而且他很看重薛建国。”

      说到这里,凯琪揉揉眉心叹了口气,带着一点自嘲的轻声说:“在他眼里,无论是妻子还是小孩,永远要为了利益让步。”

      我顿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从凯琪口中听见有关于她家的事情,原来她也并不完全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就说得通了,正是因为凯琪有一个亲情淡薄的父亲,她才会因为薛建国顾家而爱上他。

      人们总是会把在父母身上没有得到的情感支持浓缩成一种期待,投射在自己的伴侣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幸存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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