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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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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岐感冒未愈,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犯困,垂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须佐支颐欣赏了一会儿,正准备叫他回房间睡,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受惊猛地回头,却见管家手捧一条毛毯笑吟吟站着,也不知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身后去的。管家示意须佐噤声,又抬手指了指窝在沙发上入睡的八岐,把手中毛毯往前一递。
意思是让须佐去给他盖上。
怎么不自己去盖?须佐困惑,但怕出声吵醒八岐,终究是没能问出口,接过毯子轻轻盖在八岐身上。后者睡得不太安稳,半梦半醒间发出两声含混的梦呓。
须佐拾起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又往上调高了亮度,这才拿出电脑轻手轻脚地敲打起来。他没用那把最趁手的机械键盘,而是用敲起来几乎无声的自带薄膜键盘慢吞吞地打着字。
天色暗沉,屋里没有开灯,管家进来把灯的遥控器拿给须佐,但被他拒绝了。电脑屏幕的亮度已被调至最低,依旧刺得眼睛有点难受。须佐捏了捏眉心,对着窗外倾盆的大雨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片刻后觉得缓过来一些,回过头来时却恰好同一双幽幽的粉眸对上。
“……!”
数小时内被连吓两次,须佐的内心已然麻木。
两人对视几秒,八岐捂嘴轻咳几声,撑起身子拿过遥控器开灯,嗓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没必要委屈自己,黑了就开灯。”
“会吵醒你。”须佐替他拢好随动作散开的毛毯。
“现在睡太久,晚上该睡不着了。”八岐没说自己是闻着饭香醒来的,只作一副关心对方的样子,“该吃饭了,你也收收吧,今天有的是地方写稿。”
神出鬼没的管家端着热水现身,躬身递给八岐,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说:“少爷的同学关心您,刚才还给您盖上了毛毯呢。”
须佐瞳孔震动:居然在这儿等着他,原来这就是长辈的智慧吗?!
八岐闻言动作一顿,没对此事发表任何评价,不时飘过来的目光里却掺了丝仿佛带着小钩子的笑意。
饭后须佐被安排进书房赶稿,八岐则随意从书架上抽了本书返回自己的卧室。当纸张被翻过二十七页时,房门外传来三声敲响。
“进。”八岐说。
房门打开,外头站着手提电脑包的须佐。他没有依言踏进房间,而是在门口微抬下巴:“我更新了,轮到你了。”
八岐可有可无地一点头。
按理说两人的对话到此就该结束,可谁也没有先挪开目光,就这么隔着大半个房间维持一坐一站的姿势,任由视线胶着缠绵片刻。说不清过了三十秒抑或三分钟,须佐垂下眼睫:“早点睡吧,快点好起来。”
八岐再次一点头。
很显然他们都有许多未竟之语。然而此时八岐生着病,实在不适合耗费心神谈论太多,于是这场短暂的交谈便止于二人互道的晚安。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次日八岐的感冒已经全好了,两人准时坐在桌前吃早餐。须佐吃饭安静而迅速,他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吃完后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回来时见到八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面前的热粥,心思全放在了旁边的手机上。
“快吃,待会凉了。”须佐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回去。
八岐闻言敷衍地端碗喝一口,又回到那副心不在焉的状态。须佐“啧”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点,盘算着要不要干脆暂时没收那耽误吃饭的手机。
“看完就吃,别急。”八岐仿佛洞悉了他的内心,头也不抬劝阻道。
须佐抿了下嘴,略显遗憾地收回手指。
昨天八岐困得早,微博上发了图便忍不住睡着了,完全没来得及看须佐的更新——为此他深感遗憾,遂决定早饭上边看边吃。本以为这会是以饭佐饭的互利行为,谁知新章节还没看到一半,餐桌上这实体的饭就已经有点难以下咽了。
“你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开始写合家欢了?”八岐被齁得吃不下去,撂下筷子拧眉同须佐对视,“太土了,不光土而且俗。”
须佐没敢说是因为蹭住成功高兴得飘了,扯出写手最常用的借口挽尊:“我按照大纲写的,没受刺激。马上要虐了,先发点糖安抚一下。”
八岐懂了:“最后的晚餐。”
早饭里流失的美味立刻从异次元返回,八岐拾起筷子津津有味地继续吃起来。
须佐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头顶一晃一晃的银发,轻声反驳:“土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全订了,榜一。”
“天晴了,今天要走吗?”八岐向来只吃饭不洗碗,填饱肚子后就溜溜达达地移到沙发上坐下,“现在去买票,我让司机送你?”
须佐不欲劳烦年近花甲的管家,将八岐的碗筷也收拾进厨房,才跟过来回答:“今天不走。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八岐掀起眼皮,示意他说。
“我假期要在这边实习,本来打算先回家一趟,等两天再过来,没想到遇上了暴雨,反正离入职也没几天,干脆就不回去了。”须佐搬出早就准备好的托辞,“实习单位不提供住宿,所以能在你这里借住一阵子吗?”
他原本打算过几天再提这件事,可昨天在八岐的隔壁睡了一晚,他忽然不想耽误那来回一趟的两三天了。反正实习是真的,没有住宿也是真的,他说的话句句属实,算不得骗人。
顶多算不怎么老实——按照他的财务状况,在实习单位旁租一间宽敞舒适的公寓简直易如反掌。
八岐捞过平板开始摸鱼,目光不时瞥向站在窗边的须佐。后者倚在窗沿,尽职尽责地当免费模特,嘴上劝说不停:“再者咱们还有百日更新的赌约,你得给我提供良好的码字环境。”
比如学校无人打扰的实验室,比如八岐同学温暖的家。
“你说得对,搬家确实劳心劳力,万一因此断更就不好了。”八岐指尖微动,电容笔优雅地转过一圈,“那好吧,我答应你,这个假期你可以暂住在这里。”
其实八岐若想拒绝,自有一百种理由。最后他故作无奈地点头答应时,两人交换的眼神中都流转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暗昧情绪,然而谁也没将其点明。他们一个包藏着坏心思,另一个尚在谨慎地观察,生怕步子迈得太大惹人不快。
以前在学校里,他们算是名正言顺地同住一个屋檐下,那时却想方设法躲着彼此,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如今到了本该各奔东西的假期,反倒找了些奇怪牵强的借口凑在一起,一墙之隔住着尤不满足,恨不得天天拎着枕头跑来挤同一张床。
八岐自然表示反对,说须佐每天早起上班时都吵得很,他不愿平白被扰了清梦。
“你可以选择早点起,你现在的作息太不健康了,对胃也不好。”须佐坚持劝人养生——感冒痊愈之后八岐又开始被监督着按时服用胃药了。
“谁家好大学生假期了还八点起床啊,一点睡九点起才正常好吗?”八岐一听早起这俩字就头疼,不计其数的痛苦回忆前仆后继袭击了他的大脑。
“荒唐。”他对须佐自己早起还要拉别人下水的行为嗤之以鼻。
须佐便由他去了,只要每天三顿药不落下就一切好说。哪怕他白天去实习,也拜托了管家从旁照看。
“他花花肠子多,还得拜托您盯着他点儿。”
须佐把胃药的用时用量誊写在便利贴上交给管家,又揪着八岐的衣领三令五申,这才勉强放心去上班,期间还不时发微信过来查岗。八岐打趣他像个没有安全感的怨夫,对面删改半天发来一句“怨夫也是夫”,没过两秒就火速撤回了,八岐甚至能想此时须佐脸上泛起的热意。
好吧,八岐有点好笑,心说又不是晚上拎着枕头非要过来蹭床的时候了。真是灵活的脸皮厚度。
等到两个来月的假期将尽时,他们几乎已经在生习惯上磨合得非常好了。虽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也从未在口头上确认过什么关系,每周却足有两三天要挤在一起睡。
须佐每每不到十二点就码完字要睡下,八岐便只开一盏小夜灯在平板上写写画画,沙沙的笔划声充作良好的助眠白噪音;后来须佐怕昏暗的环境对八岐视力不好,一连几天都没在晚上登门,最后八岐无奈妥协——他承诺至少两人一起睡的时候,他会保持和须佐同样的作息。
左不过早睡一小时罢了。
八岐嗜甜,不光樱饼苹果糖等甜食电点心不断,就连饭菜也都要做成甜口的才肯下咽。须佐自认为已是爱甜之人,跟八岐的口味一比却实属小巫见大巫。他摇着头甜中作乐:“好在没夸张到大米饭都要拌糖吃。”
又说:“可算知道你为什么胃不好了。”
这种吃法,怕是要年纪轻轻就要罹患糖尿病。须佐不太想让家里再添个疑难杂病患者,遂研究了许久,终于找到在不改变口味的前提下让菜里尽量少加些糖的办法。
八岐平时不太爱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没人管他,他能整个假期都闷在房子里不出去。须佐在市博物馆实习,每天五点下班,偶尔加班到七点,故两人只有晚饭能吃在一起。几乎每天饭后须佐都要拉着八岐出去散散步,短则十几分钟,长则近一小时。
说来也奇,八岐在此住了二十多年,却从未完整地逛过小区,直到被须佐强行薅出来,才初进大观园一般重新认识了这里。
“原来有很多可以取景的地方。”八岐犯起职业病来,单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比网上那些参考好多了,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你以前根本不出门。”须佐没忍住小声吐槽,旋即收获一记白眼。
百日挑战进行过半,两人都信守承诺没有断更。眨眼间夏去秋来,须佐早已习惯在别人家蹭吃蹭住的生活,心里万般不愿再回到干什么都不方便的四人寝。
他隐秘地觑着八岐,心里想:
这时候提出搬出去合租的话,他会答应吗?